“哟!你还真从上面下来啦!”孟涵轻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说,“来,阿川,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这一任的泰山府君傅岳。傅岳,这是我的助理桥川。”
傅岳慢吞吞地站起来,一头长发在发顶成髻,一丝不错地束进玉冠里,一张白玉般的脸上五官端正,容貌俊美,表情却是空白的。他宽袖一展迎风而立,衣带当风恍若天人之姿,举手加额,行了一个正正经经的汉礼。
“桥川君。”
地府可移动人形电脑哽了一下,终于还是学着对方的样子回了一礼:“府君。”
孟涵看得直乐。傅岳是魏晋时人,这么多年一直待在泰山之上,几乎与世隔绝,一身汉服穿在身上,拢手一礼毫无违和,而桥川是宋时人,又与孟涵一起历经了一千多年到现在,此时白衬衫黑西裤行汉礼,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桥川面无表情地瞟她一眼,孟涵立刻捂了嘴偷偷笑起来。
“我还当你不会再来此地。”傅岳淡淡道。
孟涵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角,原本在心底深埋的情绪又有些翻涌,她悄悄握住了手指,缓了片刻才平静下来。
“都过去了。”开口仍是冷静的语气,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傅岳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抬脚往台阶上走,“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愿你再来这里。”
孟涵终于恢复了正常,跟着他往上走。
这是万年前的神魔时代传下来的规矩。相传泰山乃盘古大神头颅所化,为五岳之尊,泰山府君殿居于泰山至高处,因此迈向府君殿必须逐步走上八十一阶台阶以示敬畏,哪怕是历任泰山府君都不能逾矩。
泰山府君殿正殿中放着第一任府君的神像,桥川学着傅岳的样子恭恭敬敬地上了柱香。
正殿外四方分别是四座小殿,分别立着四方神的神像。
转过正殿又是一座略小的殿,供着一溜儿神位,都是傅岳之前的历任府君。
孟涵走到最末那一座神位前站定,轻轻拿起了那座神位,目光落在上面那两个古朴的字上,眼底漫出了些许温柔而恍惚的神色。她拂了拂神位上微不足道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在心口,闭上了眼。
千百年倏忽一过,她却越来越清楚,所有炽热和温存的爱意都已随着那座神像的销毁而被深埋,虽早已无声无息,却总是固执地在一次又一次夜深人静时悄然浮现。
她也怨过恨过,可神魔的爱恨,跟时间相比总是太过渺小和脆弱。
时间悠长冷静如忘川之水,带走了她悄无声息的怀念和绝望,只有怀中的这座神位还真实存在着,保留着那人存在过的痕迹。
那座神位冷冰冰的,没有那人一分的温热,却已是她如今唯一的安慰。
傅岳毫不意外她的举动,安静地站在一旁。他侧过头,看见一直紧紧盯着孟涵的桥川,皱了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来自桥川,或是说,来自于孟涵面前的桥川。
对方也发觉到了傅岳的目光,有些尴尬地低头笑了笑。
傅岳装作不知,等孟涵终于放下了神位才继续走下去。
再往后,才到了傅岳自己的神殿,中间立着他的神像。
傅岳长袖一扫,神像前便出现一张长案,上面摆好了三只酒爵。他在一边十分自然地跪坐下来,手一翻,“二位请。”
孟涵是个紧跟时代潮流的古神,一直致力于改善孟婆庄的人文环境,最近迷上了田园风,每天都想从花田里摘几枝曼珠沙华放到自己的大殿里,甚至还试图偷偷从人间的网购网站上定制全套布艺家具,被网管桥川发现之后被逼着通读了一遍横亘上下五千年的《地府发展史》,并且被迫只能在细节上做修改,还不能让上头的人看出来。
孟涵一气之下吩咐鬼差把大殿改成了北欧风。
紧跟时代潮流的孟涵早几千年就忘了该如何跪坐了。
等孟涵别别扭扭地跪坐好,桥川早已有样学样,学着傅岳的样子饮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