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川回身望向那位闻讯而来的老者,躬身合手行礼:“寒蒲翁。”
须发皆白的鹤族长老费力地眯了眯眼,仔细辨认对方,“原来是桥川公子啊。怎么没和泰媪大人一起来啊?”
寒蒲翁本就已老迈,在与危惊一战中又受了重伤,平日里也没精力管理族中事务,索性便在泰山府君殿后头住下了,也当是为下任府君守着泰山。
桥川恭敬地将寒蒲翁扶到一旁坐下,才大致讲了事情原委,只是将孟洇与孟涵的关系略过了。
寒蒲翁捧着鹤翎羽扇,半阖了眼半晌不言。
桥川心下焦急,却又不好打扰,只能立在一旁仔细思考应该如何打开傅岳以身设下的封印。
“桥川公子,你快些回去吧。”
桥川闻言一愣。
寒蒲翁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你快些回地府去,泰媪大人此时应该已前往醧忘台。”
泰山印是泰山至宝,轻易不可出泰山府君殿。而醧忘台是酆都大帝亲手筑成,那是来自黄泉之下的至阴之力,与泰山印绝不能相融。因此桥川奉孟涵之命而来,只能有一个原因,孟涵在故意支走桥川。
他已活了许多年,人世沧桑也已见识过,自然比桥川这些小辈想得长远。虽与桥川不甚熟悉,但上次见面之时,他已隐约察觉到这个年轻的助理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不曾点破,不过也是存着几分对孟涵的爱护,希望她能走出岁寒留下的影子。
桥川紧紧握住手掌,一瞬间百感交集,既是恨孟涵竟如此绝情,又知道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定是已经有了再不回来的准备。
“在下这便回地府了。”桥川行了礼,再不能顾及八十一阶白玉台阶,便要直接施术法缩地成寸往地府而去,突然心口一阵悸动。
寒蒲翁手中羽扇一点,及时将他扶住。
桥川坐下缓了缓,才觉得心口的不适减轻了些。他有些无措地动了动手指,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寒蒲翁又点了点羽扇,解开了桥川的衬衫纽扣。他一见桥川的心口处,便已然明了,不由得长叹一声。
神分出了自己的魂魄,只是为了一个鬼魂。
那是孟涵担负起她的责任时,唯一能为自己做的事情了。
那个一直被岁寒护在身后的泰媪啊,终于还是走向了最艰难的那条路。曾经那个任性地享受岁寒的爱护的小姑娘,终于还是在走向终点之前选择了另一个人。
他为岁寒感到遗憾,却也不得不为岁寒感到骄傲。
岁寒失去了一个一直惦记着他的爱人,却得到了一个重新站起来的神。
桥川看着自己心口处浮现的两颗金色光点,不敢置信地伸手碰了碰,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那是泰媪的一魂一魄。”寒蒲翁说道,“她用自己的一魂一魄为你赐了命。从现在起,你不再受地府辖制了。”
桥川的瞳孔瞬间缩紧。
他再也顾不得八十一阶汉白玉阶,直接用了术法缩地成寸去往地府。
寒蒲翁望着桥川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哪怕现在赶去,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忘川之外,成片的曼珠沙华连成了海,印宁独自站在九十九里处,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回来的桥川。
“孟涵呢?”桥川的气息有些不稳,语气十分急躁,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孟涵……”印宁顿了顿,转过脸不再看他,“孟涵她前去醧忘台了。”
桥川想也不想便要踏入忘川,却被印宁一把拦住。
“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印宁挡住桥川身前,阻止他再进一步,“没用的。孟涵的意思,是要用她自己来换地府。”
“不过是一条命,我也可以。”
“你不可以。”印宁有些烦躁地喘了口气,“镇压三苗、填补醧忘台的封印,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条命,还有神格。孟涵她是三皇敕封泰媪,是真正的古神。整个地府,除了必须要留下维护秩序的神荼,就只有她有资格。她不是已经给你赐命了吗?你可以前往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