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邵代柔看不下去了,从供桌旁的竹提篮里捻起三支香,走上前去,将三支香放入卫勋掌心里,道了句“请卫将军上香”,才勉强算是结束了这场尴尬至极的闹剧。
卫勋接香的同时侧过头看她,似乎很意外是她,微微一顿,沉下嗓音,“多谢大嫂。”
这不又对上了目光,可这一次,除了惧,邵代柔还额外感到了些吃惊的,她原以为这些京中高门里教养出来的全都是无情无义的冷心人,没想到卫勋只是先前瞥了老友牌位一眼,已些许红了眼眶。
她转头望了一眼黑得仿佛能吃人的灵牌,心情平静得像是沉寂结冰的湖面,说不出话宽慰他,现在的场面也不允许她宽慰他。更别说,假使她有宽慰卫勋的资格,谁又能来安慰她呢?
邵代柔只能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踅身退回廊下。
卫勋双手握香烛,朝着供桌再度深拜下去,“沧大哥,我来迟了。”
卫勋上前一步,将香烛插|进香炉里,动作利落,可敬毕香后只能迟迟望着灵牌,半晌无言。
原以为有满腹歉意要对亡友叙说,最终真正能够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包罗一切的“对不住”而已。
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冷硬,没有哽咽,没有停顿,只有极其仔细倾听的人才会留心到尾音的些许颤动——
例如邵代柔。
她在无意中穿过哭嚎的人群望过去,那立在桌前久久不动的挺拔背影,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袅袅烟雾浸得透彻,像风化的石碑。
深夜的烛光被风雪刮得恍惚,邵代柔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这满屋的人,或是伏地大哭,或是捂脸啜泣——甚至包括她自己,都在举着手帕子假揾泪,可是,唯独一个没有流出眼泪的人,或许才是真心在为逝者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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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过灵牌出来,和扑簇的风雪一道扑在脸上的,还有簇新长棚里满溢出的不该出现在白事中的肉香酒香。
李老太爷是早就命下人撤去酒肉牌桌,可惜李家下人平日就缺乏管束,个个都懒散得很,又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干系,照着往常那样慢慢吞吞干活,一直撤到现在还没撤完,惹得李老太爷大动肝火,厉声让李老七去“收拾收拾”。
幸好卫勋并没有追究,只抬首望了望天色,说要去棺椁旁替李沧守完下半夜。
和灵堂外头热闹似庙会的长棚里不一样,打起白幡往后头去,棺椁旁只摆了歪歪扭扭几个旧蒲团,还有一个烧得漆黑都快看不出本色的铜盆,盆沿甚至还缺了一个豁口,盆里倒是厚厚的一摞纸灰,一层叠一层,不难看出纸钱是从同一个角度放下的——
有一个人曾经跪在这里长久悼念过逝者,在这场几乎算是闹剧一场的白事里,已然算得是诚心。
卫勋停步多瞧了火盆几眼,于是这桩“功劳”自然又落到了李老太爷的身上。
李老七媳妇方才因为“香”的事情被骂了好几句,蠢归蠢,忠归忠,当即挤开邵代柔,当仁不让代替丈夫担当起了溜须拍马的职责,帕子都被实打实的泪水浸透了半边,呜咽着说:“叔公年纪大了,我们劝了几回,他老人家都不肯走,说要陪大爷走上最后一段。”
“还有十二弟和弟妹,也在。”李老七媳妇想了想,又从人群中揪出了自家丈夫的嫡亲兄弟,又接着往下说,“往后小辈的也在呢,您别看他们年纪小,心可诚着呢,像我们家小虎,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