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呢,是您有本事,将李家操持得井井有条,又将娘家扶起来了,太不容易了。”陪嫁婆子见她气焰低下去,不再嚷着要去找李老七算账,可算松了一口气,“可您想啊,要是您过去了,叫七老爷在众人跟前下不来台,他被逼急了,要是真当着大伙儿说要了邵大奶奶——”
熊氏像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那不是正好!就由得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子侄叔伯把他拉下来,看他还敢不敢逞能耐!”
“太太哟!”陪嫁婆子只恨她糊涂,“七老爷当不成族长了,您怎么办?”
吓得熊氏乍然清醒过来,“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拼命摇头才抖落掉一身恐惧,勉强为自己找补几句:“他不要脸,我这把年纪了,又是本地有头有脸的,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陪嫁婆子哄着她连连点头:“这就对了,事情闹大了,对您没有好处。”
“可,难道——”熊氏急得起来转了几圈,又咚的一声重重坐下,愤恨道,“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是。”陪嫁婆子晓得她心里过不去,撺掇着给她出主意,“那不是来日方长吗?邵大奶奶是要在您手里讨生活的,如何拿捏一个没了男人的寡妇,那简直太容易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了!”熊氏突然眼睛一亮,“就按照我原先的计谋,就说老太爷是那小妇杀的——”
起身太急,胳膊往榻桌角上狠狠一撞也不在意,“对!我现在就去报官!就是卫将军要做人情也无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哎哟喂我的太太哟!”陪嫁婆子赶紧给她按住,飞快劝道,“等到了堂上,自然不会单凭您一人所言。您想想,县令大人怎么都跟邵大奶奶娘家沾些关系,再万一七老爷一时想左犯了糊涂……”
熊氏浑身一怔。
她想起李老太爷死前说的话,说李老七想让邵代柔取她而代之,虽说话不可尽信,但万一呢?杀老太爷时只有李老七和她俩人在场,万一……万一李老七在堂上竟向着邵代柔说话……
成亲多年的丈夫会不会选自己,熊氏想一想,居然心里没底。
她恨得捏着帕子一捶榻桌,又是丧气又是泄愤,“这也不成,那也不行,难道就算了?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陪嫁婆子早就想好了良方,慢慢道来:“要我说,眼下对您最好的方儿,就是您主动提,心平气和的啊,先跟七老爷暗示几回,意思您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面自然彰显您知情识趣大度得很,另一头呢,七老爷免不了得猜啊,您为什么会突然主动提起?您是不是已经晓得了些什么?究竟晓得了多少?您有没有准备、有没有后招?横竖男人的心是靠不住的,您只能想什么对您最好,七老爷看上谁,只管看上去,反正该您拿的好处一样不能少,七老爷念着您的情,该给您的,一准都能松口。”
熊氏脑子本就不活络,方才走太快吹了冷风头胀得厉害,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了些不爱听的,稀里糊涂闭上眼揉着太阳穴,“哎呀,你让我静一静,我想想。”
陪嫁婆子了解她的性子,出去得一步三回头,再三叮嘱道:“记住了,别冲动,啊。”
千叮万嘱是一回事,越想越气则是另一回事,熊氏哭是哭不出来的,谁稀得为那老帮菜哭去!她素日指头缝里漏了不少钱,全都藏成自家私房,如今把钱全都拿出来细细打算了一遍,想起那罕见通体白的内造炭,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越想越乱,索性去找小花,那小花显然也是个脑子拎不清不记事的,再去多逼问逼问,没准能问出更多细节。
无巧不成书,熊氏本只打算盘问小花,没想到却在李家老宅后头冻住的河边将李老七逮了个正着。
气头上的人是没有什么理智好讲的,开头几句话不对付,后头便对呛起来,顺理成章就把邵代柔的扯了出来。
“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哪!”熊氏大声嚎啕着,一拳拳重锤向他胸口,“竟舍得使大把银子买炭去兜搭!”
“什么炭?你究竟在说什么?”李老七最厌烦她这撒泼打滚的样儿,一句都不想多周旋,转身便要走,“罢了!我懒得与你分辨。”
熊氏哪里肯放他,两只手死死拽住他,指节都因用力发着白,高声质问道:“你敢说你跟那小娘清清白白?!”
贴得比狗皮膏药还要紧,李老七想甩甩不脱,声音愈加震怒:“我连她手指头都没碰过,怎么不清白?!”
他倒是想不清白,白天也想做梦也想,问题卫勋的警告犹在耳畔,他想得心痒痒也不敢真动手,想起来就窝火。
“算了,你脑子不清明,我跟你说不清楚。”说罢,他也不管熊氏是不是在后头拽着,反正自己拔腿就拖着走。
“好!你说你跟那小娘清白,好,好!”熊氏几乎声嘶力竭,一双眼睛却在暗下去的天色里亮得惊人,“好,那我要她死,你肯不肯?我要她给大爷陪葬!”
饶是心狠手辣如李老七,此刻听完也整个人都震住,难以置信盯着她,良久,才缓缓找回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