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手拖军刀,由刘魁胜搀扶跳下了巡逻装甲汽车。汽车上的探照灯光,顿时熄灭了,周围立刻又变成漆黑一片。松田认为在这儿和他的巢穴里一样安全、保险。就摇晃着肥胖的身子板,像只老狗熊紧跟在田光身后,毫无顾忌地、慢慢腾腾地朝炮楼走来。
越接近炮楼子,田光的心越突突地跳得厉害;特别见到炮楼底层从门缝里钻出的一线灯光,他紧握驳壳枪的右手,好像安有弹簧,止不住的乱抖动。他在警备队里,虽说干了一年多的小队长,论起真杀实砍、冲锋陷阵,确实见得还不多,今天要搞个和鬼子、夜袭队短兵相接,这是以往做梦都难梦见的事。他认为办这种事的,都是些吃熊心喝豹胆的人。&ldo;难道我也是?不!我是因为有魏队长和武工队给仗胆!&rdo;魏强一在他脑子里出现,他又耽心那俩士兵走到魏强面前,说不清,道不明地给误了大事。眼前他最怕的也是这一手。他咬咬牙,心里发着誓:&ldo;要真的误了事,我豁出命去,也得把枪里的子弹抡给他们!&rdo;
田光领着松田、刘魁胜他们走到离炮楼子大约有三四十米远,十几条黑影子从炮楼门里挤出来,不声不响地朝后面‐‐原来鬼子住的那排房间蹿过去。
黑影子跳进刘魁胜眼里,他多疑地厉声问:&ldo;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深更半夜乱出溜?&rdo;
&ldo;他们?&rdo;田光镇静地随口答来,&ldo;他们都是驻炮楼的弟兄。准是为欢迎松田太君和您,在拾掇屋子,操持用品乱忙活!&rdo;其实,他知道那些黑影是谁,也知道是在干什么。
不过,这几句话立刻解除了刘魁胜心里的疑团。
等走到离炮楼子还有五六米远,刚送信去的两个士兵匆忙地走出炮楼,走近田光。一个嗓音洪亮的士兵向他报告:&ldo;遵照队长您的命令,魏司务长开始着手准备,刚把客厅收拾干净,特来向你报告!&rdo;
听过士兵的流畅报告,田光像吃了副定心丸,立刻把心放了下来。待报告的士兵朝路旁一闪,他快步地走到炮楼的门口,伸左手将门推开,朝屋里飞扫了一眼:灯光通明的屋子,寂静得没有一丝响动;回身,左手手心向上,哈腰点头,很礼貌地来招呼背后的松田、刘魁胜:&ldo;您请进!&rdo;
松田、刘魁胜都像进凯旋门的胜利者,傲气十足,二目直视,挺起胸脯走进了屋。还没容得他们站稳,屋里的四周像火山爆发般的突然呐喊起:&ldo;不许动!&rdo;&ldo;把枪放下!&rdo;&ldo;举起手来!&rdo;宏大的声音震得炮楼子晃了几晃,震得松田他们摇了几摇。随着高声呐喊,十几个平端驳壳枪的小伙子从窗帷后、楼梯下、立柜旁……跳出来。离门口近的两个夜袭队员,发觉事情不妙,调头就朝门外跑,田光和两个士兵的大小三支枪的枪口,也一齐对准了他们。
仇人相见眼珠红。魏强瞅着面前的松田、刘魁胜,这两个就是在东王庄屠杀一百六十七个无辜人民的刽子手,打死西王庄赵河套大伯、快嘴二婶的凶犯,用酷刑折磨刘文彬、汪霞的罪魁……他心里不自主地翻了好几个过,仿佛无数的孤儿、寡妇、老人都拥到他的眼前,里边有房东河套大娘、韦青云的父亲、快嘴二婶……他(她)们都满脸流泪地向他哭诉,伸手向他要求:&ldo;给做主!给报仇!&rdo;松田、刘魁胜的杀人情景也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气得浑身发抖,牙齿错得咯吱咯吱山响,脑子几次指挥右食指:&ldo;抠抠枢!&rdo;驳壳枪抬了几抬,但是革命的纪律把立刻要敲死他们的念头打消了。
刘魁胜眼下像跳进陷阱里的一匹野兽,他不甘心自己的倒霉,还想找个空子挣扎一下。乜斜眼睛地盯住魏强。借魏强扭脸的空隙,刚要轻抬手腕地朝他射击,贾正挥枪喊了声:&ldo;放下!&rdo;当!枪弹正好打中了刘魁胜的手腕子,手里的那支张开大小机头的驳壳枪,当啷掉在了地上。贾正狠狠地白斜了刘魁胜一眼,顺手拣了起来。
老松田用眼一扫面前拿枪人们的穿戴和神色,知道这是碰上了劲敌‐‐武工队。十几支乌亮的、滚圆的枪口威逼得他不得不低下头去,将毛茸茸的两只大手乖乖地举起来。外面,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魏强知道赵庆田他们把巡逻装甲汽车对付了,也就指挥人们押解着捆绑好的松田、刘魁胜,迅速地撤离开十五号炮楼子。
第二十七章
一
秋节气过去三天了。
早饭后,升起的太阳虽说又开始施展它的威力,露珠依旧钉伏在肥硕、葱绿的庄稼叶上,闪着晶莹的光亮。
以往,冷落的东、西王庄,今天像逢集赶庙,数不尽的人流,从四面八方朝这里涌过来,汇聚到两村中间北头的一块四四方方的留麦地里,欢天喜地的等待着。
人们来自不同的村落,却怀着一个共同的心愿:&ldo;打死汉奸刘魁胜!&rdo;&ldo;枪毙老鬼子松田!&rdo;&ldo;报仇!&rdo;&ldo;伸冤!&rdo;……随着战争形式的急剧好转,再加上武工队神出鬼没的节节进逼,敌人也就逐步的向保定城里龟缩了。于是,抗日组织便在各村公开建立起来。眼下,鬼子的这个&ldo;确保治安&rdo;区、残酷的敌后的敌后的人们,已让欢乐代替了忧愁,舒畅顶换了悒郁。
正是由于环境的变化,大白天,才能在这里召开一个远近村庄群众都来参加的规模较大的公审大会,公审血债累累,罪恶滔天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