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宫宴,百般心思,笙歌燕舞,人间盛世。
宁怀瑾高坐于席上,群臣举杯欢庆,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
却忽然间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往地上一跪,尖细的嗓音慌慌张张地道:“皇上不好了,偏殿烧着了。”
宁怀瑾握着酒杯的手一顿,道:“你说什么?”
其实从他这个角落抬头稍稍向上看一眼,就能看见偏向北方的上空一片红光,那分明是大火燃烧到极致的景象。
小太监跪趴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还有一句话他不敢讲,那就是住在偏殿里的那位“姐姐”兴许已经葬身火海了。
不是兴许,是肯定,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会活命。
因为是在席间,小太监说话又没有特意避讳,所以群臣们也知道了后宫着火了,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群臣面面相觑。
大过年的,怎么好好的就烧着了呢,这大火来的真不是时候。
宁怀瑾想到魏从渝还在偏殿里,不知怎么回事,心中好似突然被刺了一下,他扔掉手中的酒杯,离席就走。
“皇上!”一道威严且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
此人雍容华贵,着绯色宫装,裙摆极长,上面缀有数不清的剔透琉璃珠,琉璃珠下是大朵大朵针线繁密的大红牡丹花,端的是国色天香。
群臣心中了然,原是坐在皇上上方的萧贵妃,哦不,现在已经是萧太后了。
萧婉之被一青衣女侍端扶着,眯了眯眼道:“烧着了就烧着了,皇上现在过去做什么,宫中有那么多人,还怕灭不了这火吗?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了。”
她说到这里,扫了一眼趴跪在地上还未起身的小太监,漫不经心地道:“因这点小事而惊扰圣上,惊扰了这圆满除夕夜,莽莽撞撞的不成体统,宫里的公公嬷嬷们教导的规矩听不进去,没学好,不如早点赐死了好,省得日后惹出大祸来。”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断送了别人的一生。
小太监被拖走之前哭着喊着:“太后饶命,太后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头在地上磕破了,留了一滩血也没人上来帮他求一句情。
为了个小太监,不值得也没必要。
可这个小太监有错吗,兴许是没有的,他在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事,报了他该报的消息,可是时间不对,场合不对,说话的方式不对,所以他就错了,所以他的命就这样丢了。
倒也可以怪运气,运气不好,碰上了萧太后。
萧婉之娘家势力极大,朝中有好些身居要职的官员都是她父亲萧乾的追随者,宁怀瑾能坐稳皇位,萧家功劳不小,也正因为如此,萧婉之虽身处后宫,但她的势力,萧家的势力无时无刻都笼罩在肃穆的金銮殿之上,颇有些外戚专权的意思。
对此,宁怀瑾毫无反击之力,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当皇帝也实在太痛苦了,想做的事不能做,不想做的事群臣逼着你去做,喜欢的东西要装作不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却要表示很喜欢,处处束手束脚却又避无可避。
但这一次,他没有听萧婉之的话,他一定要去看看,若是魏从渝死了,若是她死了的话……
宁怀瑾终究还是去了偏殿,扔下萧太后和处在宫宴当中的群臣,一句话也没交代。
萧婉之看着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公然反抗她,眼神不由得凌厉起来,面上现了几分怒气,手指上静心护养的长指甲把身旁的青衣女侍手上划了几道红痕。
但也就这一小会儿,下一刻,萧婉之回头,神色如常地微笑道:“宫宴继续。”
毕竟也曾是先皇宠妃,这一笑,娇媚温婉不减当年先皇在世之时,当真生的一副好相貌,就是手段有些狠毒。
群臣心里都“咯噔”一下,大抵心中也都有了数,宁愿得罪皇上也别惹了这太后,惹她不开心,小命难保喽。
既然太后都发了话,台上表演的也还得继续演下去,此时席间才又开始慢慢喧闹起来。
__
宁怀瑾匆匆赶到偏殿的时候,大火已将将扑灭,浓烟徐徐向上,空气中有呛鼻的烟火味,处处都破败不堪,烧断的房梁柱浓烟滚滚。
一个满脸是黑泥的小宫女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宁怀瑾一把将她揪起来,问道:“魏从渝呢,她在哪儿?”
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完整,她指着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地方道:“死了……从渝姐姐在里面没出来,哇……”
宁怀瑾一把扔下她,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她哥哥还在西北,她怎么能先死了。”
“不可能的……”
有时候,近在眼前的真相偏偏就是有人不信,他也忘了,早在一月之前,小魏将军魏翎于西北蛮夷之地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