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凰殿西暖阁中,一清俊郎君正在坐在下头一面弹奏一面哼着小调,老皇帝正悠闲地坐在上头眯着眼睛听曲儿。
女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郎君手中弹奏的动作并未停顿,只是停了小声哼唱。
皇帝若有所觉,却也并未睁开眼睛,“谁来了?若是小七就让她直接进来。”
“皇上英明,正是秦王殿下。”
“接着奏,不许停。”
凌昭等在外头的时候就听到了里头隐隐绰绰的筝音,却是个她不能再熟悉的曲调。
青花瓷。
那么这殿中的人,大概就是那位萧君了。
七皇女不爱在后宫溜达,倒是没见过几次这位萧君,就算碰了面也没记住这个萧君是个什么模样。
凌昭一面思索着一面跟着陈允进了暖阁,刚一进去就看见了歪在榻上的母皇。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皇帝是依旧不见多少白发,头发茂密梳成了高髻,下了朝身着寻常的常服,一件深红缠枝刺绣的大袖衫,此刻姿态慵懒,脸上皱纹反倒另有一番成熟的风韵。
她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皇帝,便立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相叠平举,额头狠狠扣在地上,咚得一声响,吓得一旁早就准备好搬凳子的女官心头一跳,也跟着跪下了。
筝曲只是停顿了一瞬间,萧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的皇帝,咬了咬牙,想起刚刚的不准停,硬着头皮继续弹了下去。
“儿臣叩见母皇。”凌昭声音高高扬起。
这下皇帝就是不睁眼睛也不行了,“来就来吧,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凌昭打小儿除了学规矩之外,压根就没再行过这么大的礼。
“儿臣想求母皇一件事,母皇不答应儿臣就不起来。”
“哟,”皇帝反倒笑了,看着地上脊骨笔直,头还扣在相叠的双手的小女儿,“我答应了,快起来了吧。”
“儿臣不敢起,儿臣自请,将秦王府规模减半,还请母皇应允。”凌昭依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减半?我听说你今天在下早朝之后可是拦住了林观棋,将堂堂铁嘴御史都说得哑口无言,那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早朝上已经亲口定了你的府邸就按我定的图纸扩建的事吧?”
皇帝睁开眼睛的时候再也没了原先的闲散慵懒,语调虽然风轻云淡,可上扬的凤眼之中已然是一派肃然。
“儿臣自是知道母皇疼我,为我驳斥御史,可如若秦王府当真占地如此之广,儿臣居住在那样的地方,定然日日寝食难安,更何况若是地方大了,我出门都要走好久,耽误了我给母皇请安可怎么办?”
“那又何须减半?减去一片梧桐林如何?”
“母皇,求您了,答应儿臣吧,梧桐林不要,花园做那么大我也懒得瞧,我就想整日躺着,不想逛园子。”
皇帝慢慢笑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弹奏的萧君,“那我今日早朝上白生一场气?”
不等凌昭回答,她摆摆手,“你别弹了,害得我都听不清阿昭行礼的声音,去暖阁外面待着吧,一会再进来。”
萧君立刻停了手,心中暗道老皇帝年纪大了越来越喜怒无常了,明明是之前让他不许停的。
他心中痛骂,面上却不敢露出一点异色,站起身来行了礼告退了。
等人走出去之后,凌昭才慢慢抬起头来,尽管有时候垫着,她的额头依旧红了一块。
皇帝看见了那块红印,在小女儿白皙通透的皮肤上就显得格外显眼了,也不再生气,脸色却依旧不好,“罢了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老大是串通好的,就知道哄着我,让我给你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