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眼珠正对着芙洛科的脸,泛着不正常的血色,对芙洛科的清醒似乎有些惊讶。他的身体来回晃动,眼球顶上芙洛科的脸侧,触手再次用力,勒紧芙洛科的脖子。
芙洛科抓着怪物的触手拉扯,奋力从被上衣下拽出那只铃铛,黄铜的铃铛摆动,却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本能的反应,芙洛科掌心用力握住铃铛,怪物唯一的弱点被捏紧,发出惨嚎,触手卸力,松开芙洛科。
芙洛科从脖颈处拉下触手,翻身伸手探到被踢走的匕首,割下插进体内的怪物阴茎,抓住石墙站起,向远处荒芜的森林跑去。
他跑得太快,完全不似刚从濒死中恢复,生命仿佛在将要熄灭的时候加入了最后的燃料,脚趾踢起枯死的草叶,冰冷的雪珠溅在小腿上。
他不敢回头,直觉怪物就跟在身后,冷冽的气流像全副武装的士兵,持着长矛,刺入芙洛科的身体。
怪物的触手追上了芙洛科,缠绕上他的脚踝,双腿不再听从本能的使唤,反应不及,踉跄扑倒。芙洛科凄厉地尖叫,惊恐地踩向触手。
高亢的嘶鸣惊醒了芙洛科的神智,马蹄重重地踏在仅离手臂几指之外的地面上。马匹的主人跳下,还没来得及询问芙洛科的伤势,就被愤怒的怪物打断。
“liyangoig!”
是芙洛科没有听过的语言。
从半闭的眼缝之间,芙洛科看到男人的手臂插进怪物的身体,怪物的咆哮声随着男人口中的咒语减弱,他黑色的、变化无穷的身体不自然地膨胀,达到临界,随即炸开,碎片掉落在地,发出可笑的啪嗒声。
“你还好吗?”
男人俯下身,银色的长发垂下,他向芙洛科伸出苍白的手,芙洛科没有触碰男人,只是奋力撑起自己,血液顺着双手坠下,渗进僵硬的土地。
芙洛科终于回神,寒冷侵蚀着他的骨肉,他看着地面上弹跳的肉块,上下牙碰撞颤抖,说出的话带着颤音:“他——你杀了他?”
“什么?当然没有。”男人皱眉,他似乎并不尴尬芙洛科拒绝了他的帮助,“只是暂时的,”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活跃的碎块,“他的心脏不在他身上。”
“我、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有伴侣的liyanoig。”男人脱下披在身上的毛皮斗篷,搭在芙洛科的肩膀上,“他们会将心脏作为礼物送给伴侣,通常是为了保护对方,并隐藏自己真正的弱点。”
“你……”芙洛科喘了一大口白色的气,斗篷的温暖给他的生命增添了更多的燃料,他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会让他更了解丈夫的种族,他决定在丈夫恢复之前把事情整理清楚,“你很了解这个liyan——”
“连亚诺。”男人改变了他的说法,方便芙洛科能清楚地读出这个单词,他不自然地瞥了一眼芙洛科的腹部,邀请芙洛科坐上马匹,“他们通常不会太远离自己的伴侣,我们最好马上离开。”
“我就住在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芙洛科决定接受男人的帮助,“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希望先生您能送我到我居住的旅馆去。”
他跨上马背,腹间的不适让他有些心虚:“如果——您不介意——”
男人摇头,同样跨上马匹,扬起缰绳,沿着大路带着芙洛科驰向城镇。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芙洛科拉紧自己身上这唯一一件御寒的衣物,男人有意放慢速度,不让寒冷的尖刀划伤他们两人,“我叫芙洛科,全名芙洛科·穆里尔·厄纳特。”
“我就知道你是厄纳特的精灵。”男人的声音传来,他并不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全名,请叫我凯拉斯特就好。”
“谢谢你,凯拉。”男人因为芙洛科亲昵的称呼露出微笑,芙洛科不自觉地放松了些,“我想我的问题会有些唐突,但是,我很想知道关于连亚诺的——”
“他们确实很少见,”凯拉斯特叹了口气,但口中没有呼出白雾,“按理来说,连亚诺是一种忠诚的生物,不会与伴侣以外的生物交配。更何况,这一只正处于发情期,他的伴侣也不太可能会离开他。所以我想,这大概是一个意外,那只连亚诺虽然处于发情期,伴侣却不在身边。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殊情况,他才误打误撞把你当做了伴侣,清醒之后又因此恼火至极,要以那种方式对待你。”
“如果不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他们其实是一种温顺粘人的生物,不会主动攻击他人,更不会像刚刚那样对待你。但发情期的连亚诺会因为缺乏安全感变得易怒善妒,也会像我的爱人那样,”凯拉斯特的声音带着笑意,“胡思乱想,总爱猜忌怀疑一些小事。”
“你的爱人是连亚诺?”
“不,我的爱人是像你一样的精灵。”提到爱人,凯拉斯特的语气像是爱吃甜食的熊刚吃了一大块新鲜的蜂蜜,“我想,他要比你年长一些,你看起来就像是——”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没有成年?”
“不,”芙洛科笑了起来,“我大概快两百岁了。”
凯拉斯特因为芙洛科的话松了口气:“我还在想要不要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处理掉这东西,现在看来,这件事需要你自己做决定。总之——这么说或许对你来说有些残忍。”
他拉紧缰绳,同情地向芙洛科宣布了这个噩耗:“那只连亚诺在你的身体里产下了他的卵,大概在今晚,他的卵就会发育成熟,你会产下连亚诺的孩子。”
芙洛科差点从马背上跳起,转头仰视背后的凯拉斯特,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些痕迹。
“孩子?”
芙洛科微愣,他的愿望在怪物荒诞的行为中实现,他手足无措,抚摸自己的腹部,重复凯拉斯特的话语:“产下他的孩子?”
“这并不是无药可医。”凯拉斯特以为芙洛科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的语气柔和,“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帮你处理掉他。请放心,这事不会特别复杂,也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在发育成真正的怪物前,连亚诺的卵往往脆弱至极,只需要——”
“不,谢谢你的关心,凯拉。”芙洛科对凯拉斯特的猜疑一下子融化,他的手掌盖在腹部,那里突出的异样感受终于得到了解释,“这正是我想得到的,事实上,我就是那只怪物的伴侣。”
波鲁的冬天因为这个消息不再那么难以忍受,芙洛科注意到凯拉斯特的沉默和马匹突然加快的速度,试图轻描淡写地跳过这个话题:“我和他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即使我已经为了此事祈求他多年,他也从未像那样粗暴,他刚刚好像——好像是真的想杀了我。”
“当然,这件事当然会有合理的解释。”凯拉斯特依旧回答了芙洛科的问题,只是话语意味不清,“你是他的伴侣,再次与他对话便不会那么危险了。连亚诺是一种敏感的生物,也许他的粗鲁只是因为无法宣泄的情绪。好在他的发情期会在你体内产下后代之后结束,如果你愿意与他和好,可以找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