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接通了,霍长隽在那边长舒一口气,问:“安安,你还没睡吧?”
“没。”徐耘安很简洁地回。
“那就好,我就想问问锅巴怎样了,宠物医院那边通知,锅巴差不多要去检测抗体滴度和加强免疫了。你要是没时间的话,我可以让长新帮忙……”霍长隽说好给徐耘安足够空间和时间想明白,他自己也怕听到徐耘安再说什么别见面之类的胡话,可这事情又没法拖,之前他工作一忙忘了这茬,结果害得锅巴生了场大病。
“我会带锅巴去打的,你别费心。”
怕徐耘安觉得他唠叨,霍长隽就此打住,想嘱咐他注意身体,没想自己先嗓子痒咳了好几声。
徐耘安问:“你没事吧?”
霍长隽喝口温水,扶正耳边的蓝牙耳机,连忙回:“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快好了。”
徐耘安没忍住多说几句:“你要,要注意身体,看医生,多喝温水多歇息,补充维生素,还有……没了。”
话筒那头一声笑,霍长隽这些日子受折磨,释然笑了之余还有些鼻酸:“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一时无语,徐耘安捏捏不死鸟的叶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你送我的盆栽盆底画的猫很丑……”
霍长隽怎么也没想他会提起这个,哈哈笑着:“是挺丑的,估计连你幼儿园时的画画水平也比不上。我也挺笨的,当年你教我种多肉,结果就只剩这盆不死鸟还活着。”
“霍怀进,额,也就是我爸发现咱俩的事之后,我跟他吵了一架搬出去住了,就带了把吉他和几件衣服,盖饭的骨灰坛,以及你送我的这盆盆栽。这么多年,一看这盆栽,我就总感觉你还在。”
霍长隽猜徐耘安不会想回他什么话,可记忆的匣子敞开了,他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望了望A城黑漆漆的夜空,云重重,没有星星,兀自继续道:“我突然想起,你以前偶尔说的梦话,什么我种了很多花草,妈妈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好像从没谈起你的家人……”
徐耘安一时无言,他确实没跟谁说过他的妈妈,哪怕是陪着长大的青梅赵书瑛。
很多很多年前,画了半辈子的徐妈妈留下了生命里最后一幅画作,画的是刚出生的徐耘安,皱皱巴巴的一团粉玉,背面有两行娟秀的字迹:
“耘安啊,我的小宝贝,妈妈很快要埋在土里了,等明年春天来了,就会重新发芽长出来。
不要害怕,不要伤心,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你要相信,妈妈会永远爱你。”
署名是:永远爱你的妈妈王慎心
徐初和娟姨的冷淡客套充斥了他的整个童年,不解、委屈、伤感等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徐耘安年纪太小,他还不懂如何排遣这种情绪,只能开始寄望于有天能种出一个妈妈。
徐妈妈是属兔的,徐耘安每种下一盆,首先会在盆底画上一只头冒新芽或者小花的小兔子,学着电视上的巫师们闭眼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祷妈妈会长出来。
一年年春天过去了,每盆底部画着相同图案的花草生根发芽吐芬芳,可就是没能再给他带回妈妈。
后来爱上霍长隽,他也只换着法子一次次在本子上写下委屈,转身又不断奉献,也寄望于有天能以爱换爱。
可后来他慢慢长大了、开始懂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直线思维的童话,付出与收获从来就未必挂钩的,他种了很多花草也没能带回妈妈,就像他付出再多也没法让霍长隽爱上他。
他盘腿坐在阳台,让锅巴窝在他腿上眯眼打盹儿,手紧紧攥着手机,电话另一头是霍长隽的柔声轻唤:“安安?”
夏风轻轻拂在徐耘安脸上,阳台上挂了的长串风铃叮咚叮咚地清脆作响,很多的回忆瞬间就清爽起来,心房某处柔软痛处似被磨钝的指甲恰好搔中,他不自觉就把这段傻傻的往事托出,尔后自嘲道:“这只是妈妈临终前为了安慰我撒了个小谎,我还真就信了,很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