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奇都握紧胸膛,弓下身难以喘息。
这纠缠心脏的情感是什么?越想见他,胸膛越是感到撕裂的痛苦——可若是不想他,痛苦更甚。
冷汗大滴滚落,恩奇都脸色惨白,身体似乎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的他半跪在冰冷的大殿中,痛不欲生,而另一部分的他在阳光照耀的青草中,与某个人追逐欢闹。
他仿佛又溺水了。
黑暗的海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没有光芒,而他被拖入深海,无人知晓。
“你还需要多少个夜晚?”
——永远。
这样他就无法离开,与恩奇都一同被困在不死之城,日升日落,时光更迭,每夜相会。
宛如一株幼小而生嫩的绿芽颤颤巍巍从深深地泥中破土而出,恩奇都察觉到了某种陌生的情绪,分明从前未曾体会,然而却熟悉至极,就好像他曾抱着这样的心情陷入梦中,不再醒来。
他闭了闭眼,仿佛听见了心脏撕裂的声音。
这一日,乌鲁克的太阳没有升起。
当人们陆续自梦中醒来,依照生物钟准备下田农作,等了许久,他们惊愕地发现,世界依然黑暗。阴冷刺骨的风刮过,树叶簌簌下落、凋零,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牛羊不安地断断续续叫着。他们点起火把,火光燃成点鬼魅般摇晃,恐惧蔓延扩大,整座城池被沉寂笼罩。
“恩生气了,”他们在黑暗里窃窃私语,带着毛骨悚然的阴郁,“百年来的第一次……太阳不再升起,乌鲁克将被幽暗之神统治,森林归于荒寂,牲畜怯于轻动,为什么,为什么,恩生气了?”
数百数千的声音低低交杂,都在询问着“为什么”。
西莱隐藏在人群中,轻轻打了一个寒战。
她得去问诗人,西莱想,她一定得见到诗人,诗人肯定知道恩为何让太阳消失了。
她悄悄避开可怖的人群,奔向王宫。
王宫内灯影重重,而恩奇都坐在大殿中央的地砖上,垂眸不动。
王座高悬,他几乎从不曾坐上那个位置,可他不知道那是留给谁的。
依姆领着女官齐齐列为两排,躬身沉默,微弱的烛光照在她们的脸庞上,显出一丝麻木与僵硬。他的王国,他的子民,被黑暗所倾覆,那么沉沉的安静,与漆黑的深海别无二致。
可是——
吉尔伽美什大步走了进来。
——阳光靠近了。
恩奇都的发梢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