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了下人过去跟夫人说了声,黄老爷便让人驾上车,带着几个毛小子往自家耕种的那片田地而去。
一片萎靡的绿野之中,穿行着担着一担担水的壮汉。
这些人是黄老爷特地请的长工,让他们负责担水浇灌那些灌溉不到的地方。
刚下车,就有一个肤色黝黑的高壮汉子抹着汗走过来,说道:“黄老爷,剩下能用的那最后一个水车也提不起水了,我们刚才去看看,里面都成泥糊涂了。倒是北边山上的涧水还哗哗的,也不知您是想移过去个水车,还是想让我们把这千把亩都担水浇了?”
黄老爷看着绿色麦苗上的一片热浪起伏,没好气道:“我倒是想全用人工呢,你们也得给我浇得及。这又是人工又是装水车,我得亏多少?”
汉子笑道:“黄老爷您要真交给我们,我们就是夜里不睡,也不能让这麦子干着。”
黄老爷冷哼一声,“付老三,别在这儿贫嘴贪懒儿,快下地去,浇水的时候碰到大草都给我拔了,到算工钱的时候请你们一顿好的。”
“好嘞”,汉子擦擦不一会儿又是满头的汗珠,笑哈哈道:“黄老爷都舍得割一顿好饭给我们吃,我们不尽力还行?”
皆因黄老爷在临县是个出了名的精打细算,这些人都爱打趣两句。不过黄府里当家太太和少爷,都是宽容大方的好心人,谁也不说黄老爷特别难听的话。
黄老爷骂了句,转头看见一行小子叮叮当当地从车里卸东西,叹口气摆摆手道:“玩去吧玩去吧,那山里还有野鹿呢,你们去山里玩,那里也凉快。”
顾焕听到有野鹿,和顾灼挤挤眼,低声道:“这野鹿可值钱,待会儿装好水车咱哥几个去试试手?”
顾灼忙不迭点头,他家里只有一个寡母,能多挣点怎么可能不愿意?
林弘也听得跃跃欲试。
东西全都卸下来,顾焕便走到黄老爷身边问道:“黄老爷,您这田里最靠近中心位置的井在哪里?”
黄老爷看着长工们劳动散漫,正要脱下长衣下地去带头干,被顾焕这一问,先是怔了怔,继而问道:“找井干吗?喝水车里有丫头们准备的凉茶。”
黄素不得不走过来道:“爹,装水车呢,您只管带着他们去。”
黄老爷震惊却又不相信道:“你水车装井里,水车在哪呢?别逗我开心了,去去也不用你们装水车,玩去吧玩去吧。”
顾焕指了指车旁卸下的一摞竹管,笑道:“那不是我们的水车?装好水车我们就去玩。”
“走陇上,别踩歪麦子了”,黄老爷一脸蒙地带着人往地心那口井走去,嘴上却是唠唠叨叨不停,“这都要灌浆了,再不浇水,就得减产啊…”
在他后面,跟着或扛或抱竹管的五个人。
顾炼和黄素虽然是读书人,扛五六个竹管子走在窄窄的麦垄上却丝毫不显吃力。
反倒是顾灼和林弘两人,平衡总难掌握。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达圈着一口井的平地处。
顾焕见这井的周围都紧种着麦子,不由暗里咂舌,这位黄老爷还真是一点白地都舍不得浪费。
只有井的一侧开着四五步宽的小路,两个长工正在这里担水。
他们笑着打了声招呼,便道:“老爷少爷跑到这地中心做什么呢?”
黄老爷道:“玩呢,你俩在这附近浇水,帮忙看着这几个小子,那边几个干活不实诚,我去跟他们一起干去”,说着就要走。
黄素哭笑不得地拦住,道:“爹,他们可真不是玩。”
“素儿,爹可不傻,他们就弄这几根管子,然后摇一摇,就出水了?我可不会信”,黄老爷这时真觉得儿子读书读僵了脑子。
黄素见说不通,便道:“走了这么远的路,就当在这儿歇会儿吧,病才好您就下地,我娘知道了恐会生气吧。”
黄老爷气焰顿时萎了下去,当初夫人不能生子,他抬妾进门,也曾冷落过她一段时间,这些年来,黄老爷一直对夫人心怀愧疚,最怕惹她生气。
“好好好,我看你们玩。”他便摆手道。
顾焕已经把匣子和第一节竹管扣好,这是最难扣的一节,也是最关键的一节,他准备以后只教给可以信任的人。
拍拍手,他站起身,对那一直当他们再玩的黄老爷道:“黄老爷,您过来看着我们玩,等我们走了,这个水车得你们也能玩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