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办妥一切回到伍享中身旁时,他已经转醒,目光没有焦聚地看着正上方,等伍少祺靠近时才把眼皮垂下,幽幽地望向他,微弱无力地说:「对不起。」伍少祺答不出「没关系」却也无心去责备病人,只好讷讷地说:「医生说要住院几天。」「不住院,死不了。」伍享中一口拒绝。伍少祺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钱你别担心,我这儿还有一点。」他看着老爸的脸,犹豫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那些钱是赌博赢来的?」伍享中瞳孔骤然一缩,挣扎要撑起上半身,急切地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再也不赌了。」「吊针呢!动什么!」伍少祺毫不客气地按住老爸的肩膀把他压回床上去:「你讲最后一次都讲多少遍了,能当真吗?我听说他们技俩是这样,偶尔让你赢上几笔,钓你拿出更多钱来赌。我看非得哪天咱们父子俩的手指断个几根,你才肯罢休。」「不了,这次是真的,」伍享中的脸色又似苍白了点:「儿子啊,我昨天答应了一个古迹修缮的活儿,在山西太原,跟着团队在那待上一年,趁机戒赌,顺便把雕刻的手感找回来。」「山西?这么远?」伍少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想出哪里不妥,「你出远门怎么洗肾?一周得跑医院好几回呢,有事情怎么办?」「我都跟团队的头儿说明情况了,不是去荒郊野岭,那儿也有医院。」伍享中拉过儿子的手,抚了抚:「我待在这儿,那些朋友总来找喝酒找赌钱,不如出去走走。」「我跟你去吧。」伍少祺很快做出决定,并不是他多爱老爸,只是一方面担心他的身体,另外也觉得父子两个人不论去到哪儿都是家,都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你跟去干嘛?你还得回学校复学呢!」伍享中不答应。「学校…学校不去也罢,要不然我跟着你去那里学些手艺吧,至少是一技之长。」伍少祺努力说服他。伍享中不答应,但又没力气跟他扛,只摇了摇头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好在这次发病情况不严重,伍享中住院二天就回家了,回家当天便开始打包行囊,收拾雕刻的工具,预计下周出发,还不忘催促伍少祺快点回学校去。伍少祺嘴巴上不跟老爸争论,心里仍打定主意要一块儿行动。学校还是得去一趟的,他要把钱还给安格丰,还有看在石平那么瞧得起他的份儿上,周末的比赛就算是当个炮灰他也会参加。在那之前,他还得先去ars一趟,把那些药包还给阿冰,顺便辞职。伍少祺一样在还没开始营业之前就溜进店内,这时间显哥多半不在,他先进休息室里把东西收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三两下就清空了,才刚阖上铁柜的门阿冰正好跟一群同僚走进来。「他娘的!你这小子总算出现了!」阿冰一见到他就咬牙切齿怒气颷升,砰地把门关上,「你他妈上班上到一半消失到哪儿去?」「欸欸欸,阿冰你听我说,」伍少祺被他的气势震的往后退两步,急着解释:「那天…那天晚上我…我去追个吃霸王餐从后门跑走的客人…好不容易把钱追回来了,结果远远就看见条子堵在门口,你给我的那些纸包都在兜里呢,除了逃我还能怎样?」「哦?是这样吗?」阿冰半句也不相信,一步步把人逼至墙角,用两只牛眼瞪着他,「那你今天继续负责包厢,把二十包货卖出去,咱们就当啥也没发生过。」「那个…阿冰,」伍少祺呵呵笑了两声想缓解一下气氛,「是这样的,我爸要去外地工作,就这几天的事儿。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我得跟着去,今天是来辞职的。」他摊开两手掌心,里面是二十包纸包,「这全没动过…还给你,谢谢啦…」阿冰垂眼看了下那些纸包,很冷地笑两声:「你当跟我批货卖衣服啊?就算是批货卖衣服也没有退货的道理,当初走头无路时你怎么求我的?现在不需要钱了,说下船就下船,转头出去跟别人讲我在干这档事儿,我他妈怎么混下去?」「不不不不,冰哥您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绝不会出卖您。」伍少祺赶紧陪笑脸打哈哈,「要不明天我请您上馆子打牙祭,当作陪罪。」「不用,我气都气饱了!」阿冰从表情到声音都透着阴森,两手攥起拳头咯咯作响,眼神一飘让人去把门给锁上:「不如…你给爷们儿练练拳消消气!」第一拳咂在眼角的时候,伍少祺脑中浮现的竟然是:完了,周末的比赛会不会不能上场啊?☆、ch11比赛是在市立体育学院举办,这里拥有高十六米而且角度曲折的墙面,其中包括天花板和烟囱地形,岩点形态变化多,路线设计还是特别聘请国外大型赛事的定线员来制定的,对选手而言肯定极富挑战性。这个比赛的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北京上海两地联合赛事,虽然称不上全国规模,但国内攀岩运动以这两地的风气最盛,许多年轻选手都出自北京上海,所以来参加的称得上高手云集,而且外籍选手还占了相当比例。「你不是说那小子会来复学会来比赛,人呢?」石平在他们学校的帐篷休息区里引领而望,有些焦急:「我看不会来了吧?比赛再四十分钟就开始了。他要没来实在是可惜,那小子真是比赛型的选手。」「你先去跟小东做赛前指导,我在这儿等他。」安格丰没什么把握,毕竟伍少祺答应他要回学校,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看到人:「反正别抱希望,一个月没爬岩,他来也只能当个炮灰。」「欸,你说你在他打工的地方遇见他的,是在哪儿?」石平突然想到。「一间叫ars的酒吧,靠近使馆区那边的,他在里面当服务生。」安格丰翻了翻手上的比赛顺序表,轻描淡写地回答。「ars我知道,挺有名的啊,但我不知道咱们安教练会跑酒吧?我看事情不单纯,」石平用肩膀撞撞他,挤眉弄眼,八卦意味浓厚,「安教练是去约会?还是去认识新朋友?」「认识朋友,保持开放态度,没准儿什么时候就交个男朋友。」安格丰十分坦诚,瞥他一眼,警告里带点试探地说:「所以你别整天往我那儿跑,担误我找对象。」「就算我不往你那儿跑,你以为你就能交到对象吗?」石平哈哈大笑,猖狂又通透地戳破他:「你这个人啊,看起来好像人缘很好很随和,跟谁都能交朋友,但实际上会让你往心里放的人没几个,天晓得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挤进你心里那道宅门,其他人要进去,我看没那么容易。」「所以你没事快滚,别挡在门口让别人进不来。」安格丰想刺激刺激这块石头,没想到反而被刺激到,特别不爽。这人简直得了便宜又卖乖,他越想越气结,正打算骂几句,却让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断:「教练,还来得及报到吗?」两人齐齐转头,这不正是伍少祺吗?精准地说,应该是挂了彩的伍少祺。「你…你这是怎么搞的?」石平指了指他脸上肩上胳膊上的纱布,「你这样能爬吗?」「骑车跌了一咬,没事儿,都皮外伤。」伍少祺转转肩膀甩甩手臂,表示自己好的不得了,「不好意思来晚了,选手要报到吧?在哪儿?」「我带他去吧,石平,你去看看小东。」安格丰讲完就走招招手,示意伍少祺跟上,一前一后走段距离之后才回过头低声问他:「赌债的事解决了?」伍少祺点点头。「那怎么不早点来复学?」安格丰数了数他身上三四处贴着蹦带,眼角还肿肿的:「被店里的人打的?是给你货的人?」「干你屁事。」伍少祺撇撇嘴。「肯定是被打的,不过嘛,打一顿换得一身清白,很值得。」安格丰笑了笑,领他至报到柜台,签好名拿完号码牌,离比赛开始的时间已经没剩多久,他指着伍少祺右手前臂的蹦带问:「这严重吗?如果严重那宁可放弃这场比赛也别逞强,错过这场,以后还有很多比赛,不要逞一时之勇而落下什么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