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里,白鹇竟然还没有挂断通讯。黄少天小小吃了一惊:“有事?”
陵园整体覆盖信号屏蔽器,任何电子设备都无法在那里运行。他以为白鹇留在车里是有重要的事情。
不过,智能管家说出口的内容同样令他震惊。
“泽维尔教授在大脑受伤后,更改了我的权限人,喻文州先生升为第一权限,即我的主人。在那之后,我一面为先生工作,一面保有泽维尔教授的‘父亲’定义。直到教授主动切断我与他的联系,先生才算真正成为我的所有人。”
黄少天好像有点明白白鹇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他禁不住按住心口,感受着衣料下猛烈撞击腔壁的心脏,同时屏住呼吸。
“先生在执行任务前,为我定义了第二权限人,所以我才能在您需要帮助时选择出现。”
“第二权限人不光有发布指令的权利,同时,也是一种继承权。当第一权限人离世,白鹇将自动归于第二权限人所有。”
黄少天呢喃着说:“你的意思是……”
“直至今日,黄先生仍是白鹇的第二权限人。”
—TBC—
第四十章
黄少天的手在发抖。
重新注射过长效抑制剂的腺体释放出浓度不小的信息素,密闭的车厢空间满是滋滋作响的橘子汽水味道。黄少天深吸一口气,确认地问:“白鹇,你没有骗我?”
“白鹇只会回避问题,不会骗人。”
“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簇簇而下,打湿衣襟,“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白鹇曾经受雇于军部,即便先生是我的主人,白鹇的首要任务仍旧是保卫联邦。之前不说是因为白鹇无法确定黄先生是否会因为个人感情而透露机密,毕竟您只是技术人员,而非受过专业训练的特情人。而现在,您已经找到了证明先生存活的关键证据,隐瞒与否不再重要。”
黄少天瞪着窗外,夕阳落在他眼睛里,刺激得泪水更甚。
“真是的……光线太刺眼了……”
泪水甚至来不及抹去,黄少天从不知道自己还能哭成这副丑样子:“白鹇,他在哪儿?”
地处半山腰的私人疗养院,三层的房间内安睡着一个男人,他不久前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恢复良好,主治医生准备逐步开展复健计划。
合拢的房门被再度打开,一个人影闪身进来。黄少天小心翼翼地关好病房门,轻手轻脚走到病床前,痴痴地凝望着沉睡中的人。
喻文州……
他在心里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抬起的手悬停在面颊上空,迟迟不敢落下。那人睡着的样子就像是一副油画,是水面上一触即碎的倒影,是他永远无法握在手心的月光。
病床上的人仿佛感觉到房间内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他微微皱眉,挣扎着想要醒来。黄少天瞬间收回手,慌张无措地四处寻找掩体,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躲,他来不及想,便下意识那么做了。
但显然,睁开眼皮的速度要比躲藏的动作快得多,仓皇无措的背影落入某人的视线,长久未用的声带震动发声:“……少天……”
正在逃跑的人登时僵住,像个生锈老化的机器人那样慢慢回头,然后,撞入那双似大海般深邃的眼眸中。
“喻哥……”
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吹入,扬起垂落的纱帘,将放在床头的茉莉清香幽幽吹散。最后的阳光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点点退出窗沿,水天交接的地平线好似被人泼下橙红似火的颜料,一只信鸽从天边飞过,落在窗台外,隔着玻璃“咕咕”冲房间里的人叫着。
黄少天下意识摸了摸眼角,干燥的。
真奇怪,这一年他曾许多次嚎啕着从睡梦中惊醒,枕头濡湿一块,也曾躲在无人的角落对着机械臂默默流泪。然而此刻,终于见到活着的喻文州,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高兴?委屈?亦或者是那么一点点的生气?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好像过去的一年消耗掉太多的情绪,最初的震惊过后,心绪平静无波。他就像接受食堂消失三天不见的西红柿炒蛋又重新出现一样,理所当然。
来时的路上设想过太多的可能。或许肢体残缺,或许昏迷不醒。但无论哪一种可能,他都不意外,只觉得人活着就好。
活着,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
这样难听的声音简直无法想象是发自喻文州口中,黄少天顿时一阵心疼,什么“近乡情怯”“患得患失”都跑得无影无踪,他两步跑回床前,先盯着床旁监测仪研究了好一阵。
喻文州察觉到他躲闪的视线,挣扎着伸出手,却发现探出被子的,是那截断掉的机械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