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最后一声停歇,室内也登时陷进昏暗。是灯灭。……宫中,太和殿,觥筹交错。阿绛东张西望,就是没找到初棠,她转头说了句:“阿兄,我出去走走。”摄政王:“嗯,别走太远。”初棠已睡了两个时辰,他心有不安爬起,犹豫半晌,还是规规矩矩换上宫装去赴宴。他心想十一是不介意,可那些个言官跟“键盘侠”似的,他何必叫程立雪烦心呢。“阿午。”初棠还未踏进太和殿,忽地被人叫住。竟然是张大哥。渣男!他没好气地瞪了人一眼:“离我远点。”见人如此嫌弃他,张折枝反倒一阵惊喜,他殷切快步走来:“阿午,你身子可有难受?”“?”初棠被问得莫名其妙皱眉。“我叫你滚啊!”“阿午,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是你。”张折枝激动得一把握住初棠手臂。“你有病是不是?”初棠嫌恶挣扎,奈何他根本敌不过眼前人的力气,此处无人,略显清幽,倒叫人放肆无比。“你放手!”“我不放!死也不放!这辈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挣来好不好?都是我错!求求你别再离开我!”张大哥声线颤抖,囫囵说了一堆话,初棠却越听越烦,他奋力抽手。“张丞相,你这样有失礼数吧。”原地忽地传来第三道声音。两人循声望去。阿绛面露不耐,直接走来掰开张折枝的手,拉着初棠离开。半路。初棠笑叹:“你力气真大。”阿绛骄傲仰头:“你以为,本公主那是从小练出来的。”初棠:“这怎么练?”阿绛:“你被人揍多了,你就知道了。”初棠:“……谁敢揍你?”阿绛:“我是个不受宠的庶女,王府里的嫡子嫡女都欺负我,老是揍我。”初棠:“我以为你只有一个嫡哥哥。”阿绛:“是只有一个,因为其他的全死了。”初棠:“……你是说?”阿绛:“我哥哥把他们都杀了。”嘶。弑父杀兄。果然很符合摄政王人设。说话间,两人穿过片树影下。周围骤然跳出几名太监。久待皇城的阿绛,瞬间捕捉到危险气息。今日宫宴,鱼龙混杂,眼前这几人怕不是伪装成太监的刺客。“快走。”她拉起人朝太和殿方向跑去。毕竟那里守卫最森严。“拦住他们。”一名刺客喝道,另外几人闪身挡在两人面前。初棠和阿绛急急顿住脚步。阿绛今日着的衣裳领口稍低,又经这一跑便晃出里面的海棠吊坠。其中一名刺客望着这式样呆滞一瞬,他转头问同伴:“这吊坠?”同伴也讶然:“必定都是那老东西的后代。”“格杀勿论。”初棠:“你们怎么还不消停?我找出原因了!”杀手:“我等只是听命行事!要怪就怪你们这辈子投错胎吧!”几人语毕,不再废话。光影交错。阿绛拉着人艰难躲了几下。再一次。寒光映进眼眸。一个身影闯来拉了初棠一把,左边长剑刺来,他抬手一劈击退,却禁不住右边又是一剑。“阿午小心。”那人不管不顾挡在他身侧。“呲啦”一声。利刃划伤臂膀。“张大哥!”初棠没想到这人竟然会不顾安危救他,他微微惊讶愣住片刻。而另一边的杀手也没消停。两名刺客左右围住阿绛。阿绛吃力躲避,终是不敌剑影。长剑直中心脏。张折枝视线冷漠扫过那道剑光,甚至生出种恨不得再快些的扭曲而隐忍的阴鸷。他收回目光低声问:“阿午可有伤到?”噗哧——是利刃穿透骨肉的声响。还伴随一声女子沉闷的“额”声。初棠骇然回眸。却突然被宽大的手掌捂住眼睛,但他还是感受到血液飞溅,弥漫在空气的热度。旁边的两个杀手被来人轻而易举劈退。初棠也被熟悉的怀抱拥住。是程立雪来了。他扒下程立雪的手掌,恰好看到程立雪将那名剑刺阿绛的凶手踢退。却已迟。剑尖穿透女子心口,鲜血滚滚坠落。初棠伸出手来去抓那抹倩影。衣袖划过掌心。他没抓住。那姑娘,如断线风筝,无力倒地。“阿绛!”侍卫匆匆赶来,将在场的几名杀手团团围住。初棠只木讷盯着地上的影子。殷红液体源源不断溢出,将衣裳沁透。艳丽的血水于风霜中愈渐暗淡,生生将这身宫装渲出大片绛色。“阿绛!”他跪倒在地:“宣太医啊!”现场乱作一团,不知是谁尖锐着嗓子高喝两声:“对对!太医!快去请太医来!”人群攒动。好几名内侍无头苍蝇似的,几次撞在一起,最终颤巍跑走:“太医!太医!”初棠手指被人捏了捏。阿绛挽起虚弱的笑,如常明媚,她无力吐出气音:“我就说国师不会失算。”她轻咳两声:“别哭了,我这衣服好看吗?”“你还有心情说笑!”初棠声线发抖。“成王败寇,如果可以,请让我哥哥离开得体面些,他其实很高傲的。”夜里的霜风吹来,如在哭泣。地牢,踉踉跄跄跑进个淤泥斑驳的身影,那人未见惊惧,趔趄穿过腥臭翻涌的甬道。他一脚踹开最里面的牢门。“什么泣血不泣血的!”初棠一把甩出怀里的玉块。玉被摔得破碎。玉屑溅起划过中年男子的脸颊,叫人懵懵怔怔,不知何解地虚弱抬头。“那根本就是个普通的化学反应!蠢蛋!我帮你找出原因了,你为什么还要杀我!”初棠抓着人发疯似的怒吼:“你杀错人了!”锁链拖动,发出些框框将将的声响,中年男子终于似回神那般微微睁眼。“你杀错人了!”“你满意了吗?”“你女儿无辜!我的朋友就不无辜吗?你们都是刽子手!你们都该下地狱!”狰狞紫筋在那纤细颈脖鼓起。初棠脱力松开那人,他无助跪坐而落,五指抓向地面,企图捉住什么。残破的碎片割裂掌心肌肤。血迹一点一点渗出。“你……?”中年男子眼球混浊,惨白的唇蠕动,艰涩吐出几个字:“说什么?”“到底是给你透露的消息?告诉我!我求求你,快告诉我啊。”“到底是谁?”“求求你告诉我啊!”一声一声哀求落入人耳,中年男子也愈发苦痛挣扎,杀错人了?他也杀错了人?漫长的寂静过后。他吃力抬手,咬破指尖,艰难挤出几滴血来,在地面写下几个字。他嗫嚅句:“对不起。”这道歉声后,男子倾尽全力咬舌自尽。初棠爬过去,他慌慌忙忙偏着头,映入眼帘的那几个血字却叫人不可置信愣住。“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那是她哥哥!她哥哥那么疼她!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别死啊!醒醒啊!”他愤愤摇晃那气息全无之人。“你给我起来!”初棠的手被人轻轻拽了拽,有人拉起他。人影模糊。但他还是勉强看清,是南风。绝望中的人,终于窥见天光,初棠一把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神医大哥?你快救救他,不对!你救救阿绛,快,我们去救她。”他使尽浑身力气扯人:“救人!我们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