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没必要待在这里了。我们一路点着的地方大约有五百码那么长,正在逐渐成形,着火点互相连接在一起,形成一道火线。火苗越烧越高,渐渐爬到低矮的树上,树叶也燃烧起来。吉普和我跑向火线尽头,我们再也不用做些什么来助燃,火势已经迅速蔓延开来了。借着北风,我们点起的火线冲进空地边缘排列整齐的火把圈中,然后将之吞没。
我还以为空地上的动静必然会引人注意,结果当火势渐大之后,大火发出一种低沉的咆哮声,伐木声顿时静了下来。此时仍有呼喊声传来,但变得急迫不堪,像大火一样蔓延传播下去。
我们不敢再等下去了,拔脚飞奔,感觉就像重复之前的逃亡一样,惊恐地在森林中冲撞,但此前想象中的追捕这次成真了,身后的热风不断提醒我们,大火正席卷而来。如今,森林中既黑暗无比,又充满光亮,夜色因浓烟而更加厚重了,但同时也被前进的火光映红。吉普好几次都落在后面,我想起自己是如何将他拖入这等境地,只能回头去找他。每次他都及时赶上来,在黑影之中突然出现,脸色因兴奋而发红。
我本想一直朝南走,但随着树木逐渐稀疏,我发现我们肯定是慌不择路跑到了西南方,接近森林的西部边缘。在我们身后往东,整座森林陷入火海,因为距离和浓烟的缘故,新霍巴特早已远在视线范围之外。我并不清楚是我的先知本能,还仅仅是盲目的运气使然,把我们带到了森林西部边界。望着大火吞没天际,我意识到,如果我们还留在森林里,很明显逃不了多远就会被火焰追上。如今我们身处平原,大火仍然保持着一段距离。平原很快就与沼泽地接壤,我们想起这片沼泽是从城市东边延伸而来。零星几处火苗烧着了森林附近的长草,但从没能蔓延开来。
离开森林边缘大约一里地之后我们停下来,涉过齐膝深的水塘,喝了几口水,然后洗了个脸。吉普的脸被浓烟和灰尘熏黑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滴下的水已经变成黑色。当我走出水塘,踏进茂密的草丛里,发现小腿上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往上的皮肤都被烟灰熏得漆黑。虽然已离大火很远,空气中仍然充斥着烟味。我把之前跌倒时双手和膝盖的擦伤都冲洗干净,还取出一些一直留在伤口处的沙砾。然后,我从袋子里取出小刀,在麻袋上面割下两条布,在水里浸湿了,一条绑在我嘴巴和鼻子上,然后转身帮吉普也缠上。尽管他紧闭着嘴,我仍能分辨出,他还在微笑。
&ldo;你为啥这么神气?之前你可对放火这件事没这么热情。&rdo;我的说话声有些模糊不清,但透过湿布,呼吸容易了许多。
&ldo;没错,&rdo;他说着,扛起袋子,我们再次出发,沿着烟雾滚滚的森林边缘并行前进,&ldo;不过,能够做点什么,这种感觉真好。&rdo;
&ldo;过去几个月,我们过得可都不怎么样。&rdo;
&ldo;我知道,但以前不一样,我们不停逃亡,只想避开他们。然而这次,我们果断出手,狠狠反击了他们。&rdo;
我笑了。&ldo;刚才我试图说服你时,你可没如此果断。&rdo;
他也笑了。&ldo;那是在我成为坚定的破坏分子之前的事,你是知道的。&rdo;
我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他从草丛里推到浅水塘中。他在水中飞起一脚,把水花踢到我身上。在烟与火的背景下,我们两个小小的身影继续前行,在沼泽水塘中间寻觅道路的痕迹。
接连三天我们都能看到大火的景象,一开始是令人窒息的浓烟和空气中的红光,后来变成一道黑幕悬在地平线上,像黑夜的一角提前来临一般。到了第三晚,雨水从西方而至扫过天空,我醒来发现大火的所有痕迹都已消失不见,天际的黑幕已被雨水洗刷干净。
大火之后,我更强烈地感觉到自由岛的存在。我离它越来越近了。它就像我身体里的碎片,一点点浮到表面上来。然而,神甫的搜寻仍然在持续,这让我怀疑头顶的天空是她的侦探,我们躺下休息时,每只在我皮肤上爬过的昆虫都让我畏缩不已。
当我在黎明尖叫着醒来,吉普睡眼惺忪地问我:&ldo;这次是什么?&rdo;
&ldo;你说啥?&rdo;我坐起身来问道。
&ldo;这些天,你总是梦到自由岛,神甫或者大爆炸。但你今天大声尖叫了,我猜是后两者中的一个。&rdo;
&ldo;这次又是神甫。&rdo;我说道,&ldo;这些日子里,每次我梦见她,她的搜索都充满怒火,不断鞭打着夜空,如同我们在新霍巴特见到的鞭子一样。&rdo;
我凑到吉普身旁再次躺下,不由对身子下面硬铁丝般的沼泽地野草心生感激,它们蹭在背上又疼又痒,让我感到又从梦境回到现实的身体当中。
&ldo;我早就应该想到这次是她,&rdo;吉普说着,把我在做噩梦时踢飞的毯子扔回给我,&ldo;你在梦到她时,叫得最响。&rdo;
&ldo;不好意思,我知道那是有点吵人。&rdo;
我感觉到他在耸肩。&ldo;你的幻象已经让我们走出这么远了。偶尔古怪地大喊大叫一次,就像是这件事的副作用,我很乐意忍受。&rdo;蚊子在一片安静之中嗡嗡作响。&ldo;不过这看起来确实古怪,我知道神甫不好对付,但为什么关于她的幻象,会比大爆炸的幻象还让你害怕呢?很明显,世界末日要比她恐怖得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