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她牢牢扣在窗格上以致骨节都突出的手,“好了,我来了,你再不必怕了”
她抖着肩膀,却不敢回头,连呼吸都极轻且浅,生怕不小心就碎了这梦境
“阿若,”他的低语沉入夜色之中分外温柔,因长时日劳累而略显低哑的声线沙沙的,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你回头看看我为何要哭呢,我来接你回去,不高兴么?”
他又轻笑道,“你以前总说海棠花不该那样娇弱,受过雨打就该更禁得起苦楚才是,”他揽住她因消瘦显得极薄的肩,缓缓地将她转过身来,又抹干了她面上的泪痕,“这些日子你受过的苦,也要变得比以前更坚强些,才能将这委屈讨回来”
温柔却坚定的声音,是她几欲思念焚心的一剂良药
初秋的夜,尚还残着几声虫鸣,她贴近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张张嘴却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得更用力地抱紧他
“好啦,”他摸了夏若垂着的发,如上好的丝缎光滑,又笑了捏她的鼻子,“你先歇息一晚,我明日探好路后再于子时带你离开”
她将头枕在他肩膀上,有一丝丝的鼻音,在他听来更觉得想捏她鼻尖,“你找到这里来,是不是很辛苦?”
“我前日里在息竹山附近查看路线,正走到一片小树林时,忽闻得异香”
他垂眸于衣襟中翻出了一粒檀木珠,恰是夏若之前手忙脚乱地灌入鸟喉中的那颗,“我记得那香味是你身上惯有的,还以为你就在这周围,之后仔细地查探一番,才明白是那只鸟儿吃了它下去”
他低笑着抚她的发,“原以为聪明的是那只鸟儿,现下想来,怕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如此妙好虽是好,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
“若是被人发现了,你还会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来带我走?”
“便是有他几千良将阻我身前挡我归途,我也要将其杀得片甲不留!因为现在不仅是我,还有你我定是要将你完好无损地带回上京去的”
以前她习惯他用林嗣言的身份说话,一派风度儒雅,现在脱了那层束缚,林嗣墨自是傲然万千,举手投足的王者之势犹胜从前
他金眸于夜色里闪烁,蓬勃而发的铮铮英姿似烈日炙烤,透进骨脉深处,“阿若,我不会让之前的事情再发生了,绝对”
二人又静静立了半晌,夏若突然开口道,“你身上仿似染了其他的香料味道?我闻着舒坦得很”
林嗣墨举起袖角晃了晃,“哦”了一声,“莫不是我带过来的圣意草的气息?”
夏若愣了半晌,“圣意草……原来这气味就是圣意草的么……”
“奇异谷的圣意草每年都会种上许多,此物三年才拔苗,长成后通体异香,闻者祛病清神,取汁服用更是消减百病,”林嗣墨叹了口气,“当年我拜于奇异谷中的鬼医圣手门下研习医术,也是在见识到圣意草的功效后讶异不已”
他微微仰了头,似在追忆往昔时光,“那时哥哥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便拼命地为师父做事讨他欢心,全因圣意草的出处俱是被他所掌控,过了半年,总算是积攒了一大罐……”
“那样满满的一罐啊……”他眼角垂着,隐约有水光,“我开心得快跳起来,忙忙地取了东西细细地盖好,生怕这气味被旁人嗅去会来同我抢……”
“待我等到安伯来取药时,我将那一大罐全都给了他,他是忠心耿耿的,我知晓,只是意外发生却由不得人心,我因为不能出谷,安伯便只能一人回京马车磕碰也难免,是我大意了,忘了用软毛毡将罐子护好,途遇一处乡镇拐角时,竟不想马蹄打滑,那一罐药汁全泼洒出来,听安伯后来道,就那一时间异香遍天,他不敢多做耽搁便急忙赶路了”
夏若一阵茫然,恍恍惚惚地只想着他方才说的那几个字,“闻者祛病清神……闻者……”
原来自己早先的一线生还,也是他给的,还是那样早的光景啊,那时自己的命理便与他纠缠在一起了么
“是啊,”林嗣墨低头看她神色似有些不对,“阿若怎么了,夜里寒凉,你快些躺床上去歇着,我与你兑些圣意草……”
“不用了,”夏若只怕他又说出些什么,忙忙打断他的话,“你说明日再来接我,那今晚你要去哪里歇着?”
“可不敢怠慢了明日要做到万无一失,且不让这檀木气息让别人得知与你有关,自是要周密打算着,哪里还有安然歇息的道理?”他笑得轻松,“你啊,只要好好休息着,做出与之前的样子来给他们瞧着,自然就无事了”
夏若扯了他袖角,“我害怕……万一有闪失,我是不要紧的,可你是皇子,举足轻重的地位出了些许差池自然会让前线军队方寸大乱……”
他噙着一丝笑,缓缓将她揽于怀里,“你啊,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我见到了你,自是有法子带你回去的,你就安心着过这一天好啦”
窗外风影摇动,夏若心如乱麻,不知该当如何,好半天才慌着推开他,“也不知现下是何时辰,你若不快些离开,怕是翰深之会察觉到”
他“嗯”了一声,面上有些许隐忍神色,“此人深不可测,虽是面上一直温和,可他骨子里未必是好相处的”
“我……还有一句话要与你说……”
林嗣墨瞅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好笑,“说罢,还怕说错话我吃了你不成?”
夏若心中叹气,想了一回才缓缓开口,“阿术姐她……其实是被翰深之救回到了北狄”
她一语出,无异于是搅翻了一池的波澜林嗣墨并未多说,只是攒紧了眉头,“怪道我私下里差人寻了几年都未有踪迹,原是他这北狄王爷护了行迹,”说罢顿了顿笑道,“这下更好了,既是白术在这里,便将她一齐带回去,白师父也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