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开了刺耳的呐喊声!
那帮安静了好一阵子的保皇派学生,此刻突然间群情愤激,鼓噪而起。码头上人声鼎沸,这阵呐喊虽然响亮刺耳,却最终不免淹没在喧嚣之中。杜心五只隐约听见了&ldo;逆党&rdo;&ldo;叛贼&rdo;等词。这类不雅之词,骂的自然是孙文了。
杜心五懒得理会这帮闹事的学生。他收回目光,继续在旅客中搜寻。&ldo;莫非在船上出了事?&rdo;始终不见孙文等人出现,杜心五的心不由往下沉,一股不祥之感在心头弥漫开来。
站在一旁的胡客,此时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处。
虽然听杜心五描述过孙文的大致样貌,但到底没见过真容,是以胡客没有搜寻孙文的位置,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客梯口附近的人群上。他的目光如鹰般锐利,在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间跳转,搜寻着行迹可疑之人。很快,他的脸色有了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化。
眼见已有近一半的旅客下船,仍不见孙文,杜心五的担忧不禁越来越重。
杜心五自然不知道,尚在台湾时,未登上&ldo;信浓丸&rdo;号之前,孙文一行人就在王润生的要求下,进行了易容改装,以免像去欧洲的轮船上那般被人盯梢跟踪。此刻,孙文、王润生和宫崎滔天等人,早已变换了一张面孔,随在人流中走下了客梯。王润生已经瞧见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的杜心五。他护着孙文,挤过拥堵的人群,朝杜心五靠近。
直到站在眼前,杜心五还没有认出,当王润生叫了一声后,他才收回注意力,开始打量眼前这几个&ldo;陌生&rdo;之人。他很快认出了王润生,也认出了站在王润生身后那位身穿青灰色长衫,头戴黑色礼帽,身高略矮且身形偏瘦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扶了扶帽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易容改装后极为生硬死板的脸,但帽檐下的一对眼睛,却格外的奕奕有神。
这中年男人便是孙文了。
杜心五正打算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ldo;快走!&rdo;
这是胡客的催促声。
胡客说这话时,目光越过了杜心五。杜心五急忙转身,顺着胡客的目光朝后方望去。只见在熙攘的人群外围,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戴黑色毡帽的人,正低垂着头,拨开拥挤的人群,朝这边挤来。
&ldo;孙先生易了容,这帮人怎会认得出来?&rdo;杜心五暗想,&ldo;是了,定是一直盯着我,看到我与人接头,便料想是孙先生到了。&rdo;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杜心五心里有数。他急忙领了孙文等人,迈开脚步就走。他没有选择向人群的外围退,反而朝人群的深处走。
&ldo;为什么往里面走?&rdo;王润生不解。
杜心五没有工夫做解释,只管一头扎向人群的深处。
走到人群的最拥堵处,杜心五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扭头回望,数十个毡帽人已经挤入人群,合围而来,距离越来越近。
杜心五没有再移动。他站在原地,似乎有意等这些毡帽人靠近。
王润生瞧得真切,知道这群毡帽人不是善类。他面露急色,想出声催促,却被身边的孙文拦下了。杜心五已跟随孙文有一段时日,为孙文出生入死过多次,孙文对杜心五也算了解颇深。此时孙文沉着而镇定,这样的态度,来源于他对杜心五的绝对信任。
待那群毡帽人逼近至不足三丈远时,杜心五忽然冲附近的人群使眼色,并且举起右手连挥三下。
就在附近的人群中,十几个来自各会党的身手矫捷之人,早已潜伏了多时。杜心五方才等待,就是为了等这数十个毡帽人走入埋伏好的圈子。接到杜心五的命令后,十几个来自各会党的人,立刻行动起来,或打或骂,乱来一气,制造骚乱。原本就杂乱无序熙攘拥堵的人群,被这样一瞎起哄,顿时你推我挤,叫骂翻天,陷入完全混乱的状态。那批毡帽人原本已十分接近目标,此时却突然陷入混乱的中心地带,拼了老命也是举步维艰,别说向前,就连后退一步也是难上加难。
杜心五趁机领着孙文等人,继续向前走,很快挤出人群,朝码头的东北侧疾行。
砰砰数响,身后响起了刺耳的枪声!
原本一团乱麻的人群,因听到这阵枪声,要么四散逃避,要么蹲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杜心五想方设法制造的混乱局面,瞬间便不攻自破。那批毡帽人,也不再遮遮掩掩,纷纷掏出衣摆下的手枪,三步并作两步,挤出人群,朝走远的孙文等人追去。
十几个会党的人,不顾生死,飞扑而上,好歹阻下了几个毡帽人,就地扭打起来。枪声作响,难免流血伤亡。原来蹲趴在地上的人群,大部分都爬起来抱头逃窜。那群挤在人群中的保皇派学生,此时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奔逃的行列,转瞬间便作鸟兽散。
金蝉脱壳
在东京湾码头的东北侧,有一片入海口。一条名叫隅田川的外流河,自北而南流经东京城区后,在此注入大海。
杜心五等人奔行至入海口附近,跳上了停泊在岸边的一艘船。这艘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旭旗,乃是黑龙会的船,黄兴等人此时正守在船上接应。孙文一行人刚一上船,黄兴立即让船夫开船,逆着流水,驶入隅田川。
待那群毡帽人追抵岸边时,载有孙文的船早已去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