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还烧着炭,比门口稍暖和些。
玄烨自顾自背对我跪在蒲团上,前面桌上放着的是姨母的牌位和玉宝。
上刻:孝康慈和庄懿恭惠温穆端靖崇天育圣章皇后
“皇上万安。”
我还是有点困,差点把“万安”说成了“晚安”。
我在殿内青砖上跪下行了大礼。
晌久,我悄咪咪抬头,他还笔直地背对着我跪着。
看着案上的香要没了,我也没等他让我平身,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绕过他。
在案旁抽了三根香出来,毕恭毕敬地点燃,然后插在香盆里。
青石板太硬了,不想遭罪的我退回来跪在另一个蒲团上,在玄烨侧后方。
此时大殿内只有台上的几盏烛火,青石板像黑色的睡莲,在无尽的黑夜里,伸向大殿的后方,终与黑暗融为一体。月光透过窗棱洒进来,将地砖分割为一块块小的。看着前面依旧直挺挺跪着的玄烨,不禁想起李白的那首: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又略微跪了一会,我听到玄烨开口:
“念锦,是额娘的闺名。”
嗓音沙哑,像是自说自话。
“哦。姨母有,很好听的名字。”
我还沉浸在他略显清瘦的背影,不知道此时此景,应该说什么才最应景。
回想今日他带领王公贵族大声念诵祖训的场景,心里有些难过。
两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夜已深了。我不知道阿玛是否还在门外等我。
炭盆中的火星小了些,有一丝凉意。
过了好久,久到我点的三根香也烧完了,他爬起来换了一炷香,插着。
复又回到蒲团上坐下。
我也从笔直跪着变为跪坐在垫上。
“朕当日,不是有意为之。朕是,是太在意你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心尖尖上像是被谁的手指,捻了一下。转着圈地痒痒。
我完全没有做好接受这突如其来话语的准备。
胃里的蝴蝶不禁打了个颤儿,我在旁边的软垫上,没有接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
二人一年多没见面,我刚进殿时,总觉得有些生疏在彼此身上的。现在他突然这样说,着实打得我措手不及。
这是我来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事情可能在向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他并没有期待我说什么,自顾自继续回忆:
“去年夏日可真热啊。”
“朕每次从雍和宫去坤宁宫的路上,那栾轿晃悠晃悠的,都要被暑气烤干了。”
他摇摇头笑了一下,好像沉浸在去年的夏日里。
“可是想到你在,朕就想去,想去看看。”
“你是这深宫里的开心果。”
“其实笑话没那么好笑,但你讲出来,就很好笑了。”
“朕又怕啊,怕赫舍里和你因此遭到敌对,便不好多留,连晚饭都没同你们用过。”
“朕羡慕你阿,羡慕你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羡慕你有春桃,有多儿,有赫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