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倒在一户人家的瓦房里,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墙上爬满了苔藓藤蔓,一直蔓延到屋顶。
地上满是凌乱的水渍和脚印,在床边尤为多,积了一滩水洼,简直像是此前有人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床的方向。
想象一下就觉得毛骨悚然,邵挽大气不敢喘,灰溜溜地爬下了床。
变成小孩后身高受限,这个床对他来说太高了。他舞动着小短腿,扒住床沿,一鼓作气跳到地上,手指却不小心抓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呲啦一声——
邵挽顿时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摸索到被自己撕坏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半张符纸。
那半张皱皱巴巴、破破烂烂的符纸,此前似乎被水泡过,上面的朱砂字迹变得朦胧又模糊。邵挽费劲地用手指将它抹平,翻来覆去、正正反反看了好几遍,最后只勉强辨认出一个“心”字。
他死的时候还没上几天学堂,变成鬼了也大字不识一个。很奇怪,这个“心”字是倒着写的,少了中间的一点,却在下方多了几笔,看起来就好像被无数双手捧着。邵挽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移开视线,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攥紧了被角,犹豫了一秒,终于猛地掀开。
飞扬的灰尘蒙了他一脸,邵挽呛了几声,随即遽然睁大了眼。
剥离了潮湿的被褥,发霉的木质床骨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符纸,鲜红的符文歪歪扭扭,如同满床蜈蚣,线条盘曲扭动,好像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邵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他怕得一个激灵,眼睛却像是在符纸上生了根,怎么也移不开。
邵挽狠狠心,掐了自己一把,总算从被魇住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他蹑手蹑脚地在房里摸索起来,越看越觉得这户人家实在是穷苦,墙壁漏风、头顶漏雨,连家中桌椅都缺胳膊少腿,找不到个完整的物件。
那破桌洞里放着一个银镯子,邵挽小心地把它拿出来,借着烛光照了下,发现上面刻了字。
——徐容。
谢仙长教过他这两个字。这是秋娘丢了的那个孩子的名字。
下一秒,他听见潮湿沉闷的脚步声,伴着淋漓的水声,穿透墙壁屋门,再度胆战心惊地响起来。
滴答,滴答。
秋娘回来了。
邵挽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匆忙把镯子放回去,铺好了床,又将那半截符纸塞进了袖中,吃力地往床上爬。
刚刚坐回去,那道青灰色的身影便骤然出现在洞口,腥涩的井水味道铺面而来,房内的温度似乎都低了些。
湿透的衣衫沉沉坠在身上,秋娘拖着步伐走到他身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坐了下来。邵挽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瞄了一眼,看见她身上爬满了幽绿的青苔,将原本灰色的衣裙染上大片青,而裸露在外的皮肤透着冰凉刺骨的惨白色,有些长久泡在井水里的浮肿。
下一刻,他抽了一口气——秋娘突然将脸转了过来,他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瞳。
“容儿……”
秋娘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触感就像一块将融的冰。她的头发和脸上都挂着未干的水痕,仿佛一个从井里爬出来的水鬼,声音沙哑不成音:“容儿……你醒了。”
邵挽如坐针毡,想到自己在贴满诡异符纸的床上昏睡了这么久,就一阵反胃。或许是看他脸色不好,秋娘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替他掖好了被角,扯出一个笑容,近似于诱哄道:“睡一觉,容儿,睡一觉,你就能留在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