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搅合私卫也好,搅合临师城也好,不要让我知道就行。”……还能这样?姚都沉吟片刻,中肯评价道:“赵梁有你这样的祭司,真是有了八辈子福分。”“大祭司不得过问政事,严禁私通上到皇室宗藩下到朝臣百姓,只管埋头主持祭祀事宜,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在祭祀场上往那儿一杵,跟着礼仪流程沟通天地神兽,祈求神灵护佑赵氏统治。”程与淡淡道。“——这就是大梁大祭司的定位。所以,我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大祭司。”“那么,你对我有什么所求吗?”姚都突兀地一转话题。程与神色一怔,目光落在院中地面的积水上。“没有。”只听他轻声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姚都将空掉的被子捂在手里。“让我想想——你是想知道前任祭司的……你老师的事儿吗?”“你有听说过他么?”程与留意到她的称呼转换,心里微微一热。“没有。”姚都没脸没皮地承认。“但有人或许知道,我可以帮你问。”“陈年旧事,不足为道。”程与摇摇头,“或许……也没有必要。但有一事还是想提醒你——你们境内,也不太平吧?”“说得真委婉。”姚都不置可否,眯了眯眼,知道这是说南域内部有家贼的意思,不欲多谈,遂将话题转到他身上,“你怎么想到提醒这个?”“我涉实事不深,没有直接证据。”程与将吹凉的手缩进广袖里,“只是常常回想起,老师逝前曾对我有所叮嘱。那段叮嘱,很不同寻常。”赵梁前任大祭司曾步业,是个与程与风格迥然不同的家伙。一把年纪,仍跳脱得像个小青年。作为终日无所事事的大祭司,他绝不会像程与这样,一闷就能祭司小院里俗字待个十天半月。相反,他常年在临师城中吃喝玩乐,人生态度比正儿八经的纨绔还“纨绔”。曾步业到了弥留之际,撑着精神,见完这个程与这个闷声闷气的少年接任者,就仿佛交代完最后的事情一般,一命呜呼了。世人皆说,这或许就是神官灵魂在人间祭司躯壳之间的交接,闻者无不感叹一句神官英明、天狮护佑。然而,没有人比程与更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的大相径庭——说出去,能吓掉整个大梁没长稳的大牙。在曾步业最后的人间时刻里,他枯瘦的手上带着油尽灯枯的灰气,死死地掐住程与的手腕,一双布满红痕的眼睛瞪得就要掉出来。“长赴……长赴,你记住!大祭司这玩意儿,它就是个狗屁!”曾步业紧紧地盯着程与眼睛,却发现这年轻人一双含蓄漂亮的眼里,竟是蔓延的平静。“你知道?你果然是知道的。好孩子……这也是我为什么选了你。你记住,不要被人当成神仙拜了,就真当自己是半个神仙了,这乌糟祭司就是个人造的笑话!要是……要是做不起,不做也罢!像我当年游历那样……”曾步业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话语颠三倒四,想到哪儿就说哪儿。程与挑其中可讲的给姚都大致说了些。“……内容不是重点。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己做了祭司,难道真的对这套虚妄的东西没有一点感觉么?”姚都:“你是说,他临死前出现的这种情绪与他性格不符。”程与轻轻摇头。“有时往往越是豁达乐观的人,心里越是压抑着痛苦。我奇怪的是,他所说的这些……真相,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他那副模样,真是因为情绪爆发么?还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刺激了他。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或许是你多心也未可知。”姚都道。“那么,你又是如何将其与南域扯上联系的?”“老师对他游历南域的事聊得不多。即便聊,也是简单说两句都城南明的事儿。”程与话音一顿。“不过我知道,他不止去了南域的首都南明,也去了地方州县。但他几乎没有提及过南明外的地方。此外,师母应当是南域人,但师母籍贯具体在何处……”“师母?”姚都奇道。“抱歉,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贵朝祭司若欲婚配,怕是得挨不少攻讦。”“是。然则老师虽挨了不少闲话,但左右他是赵梁大祭司,闲言碎语大可以不过耳,并不影响他生活。难过的是师母和……”程与摇摇头。“罢了。我说与你,是觉得你可以留意一下——老师这段姻缘,到底是在南域哪个地方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