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进学的还有柳翰和柳芳菲,长柳雁一岁,但因初入学,又不曾认字念书,也在立春班。柳雁一听,心气颇不顺,随同母亲去购置新的文房四宝时,也是扁嘴不言。李墨荷见齐褚阳已去挑选笔墨,她却不知在生什么闷气,弯身问道,“雁雁怎么了?”“娘。”柳雁拧眉,“为什么我也在立春班呀?若论学识,我至少应当去小满班。为什么还跟那些豆子大的人一块读书认字,会闷坏的。”李墨荷笑道,“又锋芒毕露了不是。你年纪尚小,应当同年纪相仿的人一块玩,总说别人是豆子,你不也是么。”“雁雁才不是。”柳雁还是觉得委屈,“宋宋都去惊蛰班了,这样我就不能每日跟她见面,不能一块玩了。”李墨荷这才明白女儿斗气的缘故,“原来是因为好友不在身旁。”“宋宋那样胆小,万一有人欺负她怎么办?”李墨荷微微眨眼,明知故问好奇着,“那你能怎么办?”柳雁朗声道,“帮她欺负回去呀,可我不在一旁就瞧不见,宋宋也定不会和我说的。”见她说得有理有据,李墨荷忍了忍笑,轻声,“回去我跟你爹爹说,看看能不能让院士考考你,到底适合去哪。”柳雁这才露了笑颜,抱了她便软声,“还是娘最好了。”“那快些挑笔墨吧。”“嗯!”回到家中,李墨荷将这事跟柳定义一说,柳定义笑道,“小满可是十多岁的孩子去的,雁雁倒是自负了。”这么一说李墨荷可不乐意了,“自负也得有自负的胆量不是,妾身瞧着挺好的,而且雁雁当真聪明,让院士考考也好,去不了小满,跟安宜一块也好,省得她在书院闷。”柳定义笔上沾着墨又顿下,“她当是去玩么?”李墨荷轻声,“真不让她试试,只怕要闹脾气的,雁雁还小……”“总不能什么都惯着她,否则日后会养得骄纵。”“对姑娘总要疼些的,二爷又拿军营那一套来说了。”柳定义终于是放了笔,“拗不过你,也好,等会带她去见院士,让院士定夺,真能去小满,我也高兴。”李墨荷笑道,“我去跟雁雁说。”柳定义见她如此高兴,倒觉她更像是做娘的,他反而不像亲爹了。摇摇头,倒是希望女儿仍旧能按部就班,否则去了大班,无人陪伴,更觉难受吧。用过午饭,柳定义就带她去万卷书院,见了薛院士。薛院士也偶听过北定侯有个极其聪敏的女儿,如今一见,明眸确实有灵气,也有着孩童所没有的桀骜,与他对视时,视线丝毫不闪躲,反而迎目而视,气魄不输半分,笑问,“你可知书院的规矩?”“当然知道。”薛院士颇为意外,又颇为好奇,“你为何要知道这个?”柳雁答道,“因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立志要去惊蛰小满,肯定不会空手而来。”薛院士朗朗笑道,“不愧是柳将军的千金,这种气魄,已非常人能有。”柳定义在旁笑笑,虽然觉得女儿傲气了些,但身为父亲,却仍是高兴,总比娇滴滴的小姑娘好,这才是他柳定义的女儿。薛院士又问,“你小小年纪就读兵书?”“读的。”“为何?”柳雁顿了顿,才道,“因为哥哥不爱武斗,祖母说他日后定是文官。可爹爹嫡出的就我们两个,若是哥哥不能承袭父业,那就由我来吧。”柳定义从未听她说过这个,一瞬已是愣神。连薛院士也是诧异,话说得很是轻松,可不知为何听着就不像是玩笑话。他已起了兴致,问道,“既然你说知己知彼,那万卷书院的学规是什么?”“朝政之事,论他国无碍,但不许讽议殷国朝政,裁量人物。”“为何不许?”柳雁挠挠头,抬眼看着这中年男子,“我若说了,你恼了不许我去惊蛰怎么办?”薛院士笑笑,“但说无妨。”柳雁这才小声道,“听说是因为书院的老院士鼓动学生胆大直言,许多人讽刺朝政,乱了朝纲,书院差点就被清剿了。经这动荡,立此学规,才安然无恙至今。”薛院士听完,脸上仍是那淡泊笑意,也不再接这话,又道,“若让你在惊蛰与小满中择一,你选何处?”柳雁想也未想,“当然是惊蛰。”“又为何?”“因为宋宋去的是惊蛰。”柳雁末了又添一句,“宋宋是我的好友,很胆小,我怕她被人欺负。”薛院士又是大声笑笑,“入书院者,不许带家丁,若真有人欺负她,你能护得住么?又拿什么护?”“我会弓箭,可准了。”“可书院不许带兵器。”“哦……”柳雁苦恼起来,赤手空拳,打她是肯定打不过的。“所以你去不去都不能护着她,也没必要去了。”“不。”柳雁当即反驳,定声道,“我要是不去,就连护着宋宋的机会都没了呀。”说罢她继续苦恼,没了她的小弓箭,要怎么保护宋宋?磨好了牙咬么?薛院士默了好一会,才道,“回去吧,后日来就知晓分到何处了。”柳雁“咦”了一声,“不考卷子么?我可是连笔都带来了。”薛院士笑笑,“不考,回去吧。”柳雁惊怕他让自己原地不动,不肯动身,不死心道,“我认得很多字了,院士你考考我吧。”“回去吧。”无论怎么说,都只是让她回去。若不是柳定义抱了她走,柳雁真有在这缠问一日的决心。等她离去,旁边的老先生笑道,“许久不曾见过这样有灵气的小姑娘了,老夫瞧,春夏已不能容其光芒,应升为秋,他日必有韬略。”薛院士摇摇头,“韬略可是双刃宝剑,轻用其芒,动即有伤。用之不当,伤的便是自己。”老先生稍稍思量,“院士指的可是其锋芒太露?”“然也。”薛院士将那学名册拿出,轻笔一勾,为其定班——惊蛰。☆、惊蛰(一)惊蛰(一)柳雁荣升惊蛰班的消息传来,一大早就去找宋安怡报喜讯。老太太这边得知也觉面上有光,唯有李墨荷觉得,雁雁倒是可以再升高些,如今是屈才了。不过能和宋安怡一起,她高兴就好。因昨夜柳定义赴宴晚归,饮了酒,起得晚了,还不知薛院士已经答应让女儿去惊蛰班。李墨荷请安回来,还没开口,他就问道,“书院那边可有消息?”李墨荷拿了衣裳为他穿戴,笑道,“改去惊蛰了。”柳定义蓦地笑了,“这丫头……”后头的话都没说出口,可李墨荷已从他脸上、这语气中听出身为父亲的骄傲,抿嘴笑笑,“二爷昨天还说不许骄纵她来着。”当面拆台,柳定义倒不恼,本来夫妻间也不应那样生分的,她敢说,他便敢听,没了初见生疏,愈发熟稔,如此甚好。如今已是正月十八,柳翰和柳芳菲还未接进门。寻了半仙算过日子,二十二日午时去祖祠认祖,方能无灾无难。因此这两日柳家还在筹备告慰祖宗的祭品,孩子仍住在外宅。方青住了三日并没什么不习惯,只是担忧母亲罢了,不知她一人在家如何。今日是回门时,早早起了身去请安。老太太知道她今日回门,昨晚就让下人打点好厚礼。等众人请安后,独独留下她。唤她坐到一旁,说道,“等会回房就叫老四起来,不然他非得睡到日晒三竿。这孩子没什么不好,就是爱睡。”方青应了声,倒不是什么毛病,只是她每每早起都要小心翼翼,还不敢点灯,生怕吵到他,略有不便。“娘备了礼给你母亲,里头还有些药材,给你娘补补身子。”方青本就觉得柳家送来的聘礼太多,自己又没带什么嫁妆来,托长辈和两房的面子收到的贺礼,也都在四房,让她颇觉不安,这会听见老太太又一一打点好,只觉自己万分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