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拿过北冥递过来的汤,一勺一勺地品味。奇怪,北冥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做汤的时候误放了调料?这碗汤喝起来有种酸酸苦涩的味道。但南岭这些天太怀念北冥做的鱼汤了,没有出言说味道不一样了。都是北冥亲手做的,自己一个神本就不需要吃饭,现在还挑食不成?于是祂二话不说,把一碗鱼汤喝得一滴不剩。北冥拉过椅子坐在一旁看着祂喝完,拿过祂手中的空碗,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北冥欲言又止,最终没再提起前几日两人在山洞里发生的事。北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阿兰村已经被我的军队剿灭了,你说的阿兰朵,我们也活捉并关在了地牢里。”“她没跟你说什么吧?”南岭神色有一刹那的惊惧。北冥的眉头紧锁,握了握拳,又松开手,说道:“没有,按照你的吩咐,她被单独关押,没有人和她说过话。”南岭担忧的神色缓和了下来,“那就好。”“殿下,你被困在阿兰村的这些天老神王已经陨落了,神族的各王子都为了夺权打得头破血流,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剩几个能成气候的了。你现在回去主持大局,是我们最佳的时机。”“现在……?”南岭对自己父王离世并没有表现出悲伤难过的情绪,而是担心这样重要的时刻,自己的眼睛看不见。哪怕祂能回去成功夺权上位,但能有多少人心甘情愿臣服于一个瞎子呢?“你昏睡的这几天,我找来医生给你看过伤了,你的经脉只是被巫族的毒暂时封住了,所以导致全身无力,无法施展法力,只要好好调养几日,你的法力便能恢复如初。”“至于你的眼睛……我也一定会找到治愈的办法。”北冥语气坚定,给人一种他说到就能做到的安心感。北冥成了一代妖帝,本可以不为祂这样前途渺茫的神族效力,而去享受大把的逍遥时光。然而,他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了,难道自己还好意思因为一点困难而退缩吗?“好,是时候该回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南岭的声音充满了坚定和信心。祂深思熟虑后,继续说道:“北冥,我还需要你最后帮我一件事。”南岭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胜利的渴望。祂清楚自己时间不多了,这将会是最后的决战。“别说最后一件,殿下说就是了,我还能不帮你吗?”南岭眼神温柔地望着祂。“我要妖族向神族投降。”听着北冥没说话,南岭又连忙解释道:“只是暂时的。我需要立功稳住民心的机会,你也需要一个回复神族中职位的机会。只要他们不做不利我族的事,我保证不伤你们妖族的一兵一民。”“消除各族之间延续几万年的仇视与隔阂,这也是我们要建立的新世界的重要一环。目的达成后我不会干涉妖族的内政,给予你们完全自治权。”南岭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也给他分析了利弊。但祂没告诉北冥,这件事也有祂的私心。北冥在妖族里是帝君,回到神族只能做俯首称臣的将军。但对南岭而言,和手下的一个神族将军在一起,比敌军的首领走到一块儿来得容易许多。虽然跟一个家世背景不明不楚的男人在一起,会受到众人的唾弃,但是,在自己蛊毒发作陨落之前,祂很想给北冥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但这些都实现之前,不能宣之于口。付出那么多,最终若以失败告终,那么这种失望比从来没有抱希望更让人崩溃。北冥听完祂的解释,皱了皱了眉,有些不悦祂跟自己说事,还用这种小心翼翼谈条件的语气。“妖族的帝君之位,如果没有你出谋划策,我也只是嘴上吹吹,只凭自己不学无术的穷酸样还真够不上去。”“所以,如果你需要,尽管全都拿去。不用求我,更不用补偿我什么。”他凑近些,温柔地说道:“如果殿下真想补偿我,那就请允许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吧。”留在祂身边具体要做什么北冥没有直接说,但总不会是为了每天给祂熬一碗鱼汤这么简单。山洞里的一夜疯狂后,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提起这件事,但南岭身上的情蛊是解不了的。所以,祂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需要北冥的陪伴。但南岭是薄情寡欲的神族王子。碍于面子装作一副兴致恹恹样子,只懒懒地回应了一声:“好。”北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南岭又补充道:“只是为了给我解毒,如果你娶妻……我,我就……”“我不会娶妻。”北冥冷冷地说道:“殿下,那天在山洞里,我不仅是为了给你解毒,也有我蓄谋已久的私心。是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喜欢你。”“你把我的话当玩笑也罢,或者因我们的身份,不愿接受我的示爱也罢。但我认定是你了,生生世世都要与你纠缠不休。”南岭听着一愣,久久没有说话。也许北冥是妖族中长大的缘故,他的爱热烈而经久,从不隐藏满腔的爱意,但也不会像阿兰古一样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超出两人间舒适的距离。他的怀抱就像一个避风港,永远为祂敞开着,哪怕是千疮百孔,家徒四壁,也要把自己能给的所有温暖都奉献出来。南岭最初只是看在他是自己恩师的遗骨的份上,才愿意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南岭给他做军师,为他出谋划策,而北冥也充当祂的利刃,替祂暗杀政敌。两人相互利用,相互成就,互补互助,相得益彰。然而,陪伴了彼此那么久,除了利益,没有感情是假的。不知何时起,北冥调侃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南岭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听到他的甜言蜜语时无动于衷。北冥是妖族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孤儿,他有着高攀不起的容貌,手起刀落间表现出的决绝和面对强权践踏时的无声反抗。他对待生活犹如朝阳盛开的野花,充满热情与活力,是个嘴上总是爱吹牛,暗地里默默努力,把说出口的“狂言”都一一实现的大好青年。换做阿兰古,也说过喜欢祂。可惜这样一见钟情的开端,却被冲动毁得一干二净。也许他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选择了他的抢权之路一样强取豪夺的自私方法。而北冥的爱是无私的,克制隐忍的。如果他喜欢,就会大声说出来。一旦认定了,就执拗地纠缠下去,但又能恰到好处地把握住底线,让人挑不出毛病,无法讨厌他。至于南岭,爱情从来都不在祂的人生计划中。他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几代人的深谋远虑,前仆后继的奋斗。绝不能再因那些本就不重要的不确定性因素,在他之手后毁于一旦。可是现在,祂不得不承认,北冥的出现,打破了祂原本规划好要走的路。明白自己的心意以后,祂也开始重新考虑一切,祂以后的计划里多了一个北冥。他们曾说过要一同建立人人平等的新世界,这是一条遍地长满荆棘的苦行之路,南岭不知道他能陪自己走多远。但有他陪伴,苦行也充满乐趣,也对道路的尽头生出更多的期盼。但是如今,还没有到回应他的时机。明确拒绝的话祂又说不出口,只能以缄默来掩饰自己的小心思。我也亲手埋葬过心上人。“带我去见阿兰朵吧,我有话想要和她说。”南岭从床上起身,等着北冥过来扶自己,但不知为何北冥一言不发,也没有过来扶他。“北冥……你在吗?”南岭看不见,于是又问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北冥突然出声,语气也似乎有些僵冷,“走吧。”他没有扶着南岭走,而是自顾自地先走出了房间。南岭感觉到有些异样,但还是听着脚步声跟上北冥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