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刑夙月这般说着,嘴角却抿出?个温和的笑来。鬼面?也在这时终于翻身?回到地道,安安静静地站至温眠身?侧。温眠莫名就觉得如坐针毡,有?点不悦地想,这时候他倒是懂得克己?慎行了。她不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鬼面?身?上,转而对刑夙月道:“如果我们现在烧掉酒肆,肯定会引起赫兰寺的注意,所以在放火之后,我们需赶紧向?后门逃离,并封死后路。”或许是患难见真情?,刑夙月现在很?是信任她,直截了当走到队伍最后方:“你们先走,我来放火就行。”温眠如今是此处三位修士中?唯独还没有?筑基的,当然?知?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因此也不推辞,加快脚步往地道末端赶去。他们在路过阿苏热坐着的尸体时,那高椅上的身?躯蓦地动了下,竟是宛若复生般朝他们抬起头来。温眠被这诈尸吓得不轻,连连退后两步,被鬼面?安抚地揽在身?侧,这才惊魂未定地再?度回首望去。只见阿苏热灰白的脸上扬起一个热情?的笑容,和当初温眠初进城时看到的他一模一样。“旅程顺利啊,我亲爱的客人。”那像是他最后的一道祝福,在说罢之后,阿苏热经久不腐的尸体刹那如流沙滑落,很?快便?和地上的沙砾融为一体。温眠怔怔地看着那些洁白沙砾,突然?想到,阿苏热以生命换来对他们的援助,好像也没有?期望得到什么回报的。他连最后的遗言,都没有?提及任何私心。这世间真的有?人,会毫无私心地去帮助他人吗?温眠心中?再?度动摇。[走吧。]鬼面?提醒她。四?人安静掠过已然?变得空荡荡的高椅,终于在地道的尽头处,瞧见了和酒肆大门完全相同的一扇门。鬼面?伸手缓缓推开门,热烈的音乐与沁凉的水雾皆扑面?而来。茂盛的阔叶林遮天蔽日,椰林在大漠微风中?簌簌作响,这扇门竟是直接通往一个陌生闹市,集市中?所有?人都在汇聚在一泓月牙般的水潭中?,俱是大笑着朝周围的人泼水。那些水雾飞溅在半空中?,又?被阳光折射出?绚烂的彩虹来。才看过神火城内同类相食的残酷画面?,如今再?见到这座城池的居民安居乐业,四?人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但不论如何……他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毫不留恋地将那扇后门关上,在一派祥和的节日乐礼中?瘫坐在地。——梦魇结束了。东陆来使(一)熏风和潮湿水雾令人昏昏欲睡,四人在酒肆中被困许久,等到现下?去瞧绿洲中央的钟楼,才发现已经过去三天。“悬赏任务剩余的时限已经不多,我们得赶紧把赏金结了。”刑夙月上下眼皮都累得在打架,但还是强撑着从腰间取出块银制雕云纹的掌心镜来。那镜子看?似普通,可待到刑夙月往里注入灵气后,竟浮现出一排排字样来。那些字样各有颜色,显得煞是新奇。温眠从没见过这种奇怪东西:“这是什么?”刑夙月惊得瞌睡都醒了些许:“仙门弟子都会?有的观云镜,你没有?”温眠面?不改色:“我又不是仙门弟子,自然是没有的。”此话一出,符婴和刑夙月俱是狐疑地?看?她一眼。温眠正在纳闷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就听符婴笑?道:“你若不是仙门弟子,为何会?运用灵火?这可是只有北方世?家内部才会?教的法术。”那张娃娃脸如今看?上?去格外?可恶,符婴圆滚滚的猫儿状眼睛一转,语气夸张道:“哎呀,一起共患难这么久,我和小月亮单知道你身边的男子叫阿烛……却?还不知晓你的名字哪。”符婴一旦开始表演,刑夙月就不耐烦看?她了,干脆捧着观云镜躲到旁边,开始透过镜面?内的影像来结算悬赏金。但被针对的温眠就无处可逃。她抿着唇想避开这个话题,可不论她将头转向哪边,符婴都会?跟狗皮膏药般凑上?来,歪着头去与她对视。最后还是鬼面?径直走上?前来,将温眠藏在身后,符婴这才不甘不愿地?作罢。刑夙月那头已经结算完成,出声道:“这次悬赏虽是我与符婴共同接下?,但若没有你们的帮忙,我和符婴很大可能会?死在酒肆中。因?此我提议将悬赏金等分为四份,每人一份。”她扭头去瞧符婴:“符婴你意向如何?”符婴只打了个呵欠,斜斜睨着刑夙月清冷若细月的面?容:“我们鸦津渡才不在乎这些身外?钱财,你做主便是。”刑夙月听后点点头,自掏腰包取出灵楔来:“按照标准流程,我们必须回到东陆才能领取赏金。那样一来,时间便久了。不若我先将你们的部分提前交予你们,也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西域应急。”她说着这般话语时,脸上?神色依旧是淡淡的,显得人格外?不好亲近。但温眠就是能察觉出她言语中真切的关心。从刑夙月手?中接过灵楔时,温眠终于决定?放下?些许心防,主动道:“我叫温眠。”刑夙月抬头看?她一眼,蓦地?笑?了:“我觉得我们挺合得来的。”她第一次主动上?前,带着些许亲昵地?拍拍温眠手?臂,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到符婴身边,一视同仁地?将她那部分灵楔交予过去。“刑云宫果然财大气粗呀。”符婴阴阳怪气道。刑夙月不愿接她的话茬,只随口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符婴想了想,伸了个懒腰:“我本就是被族中长老逼迫着出来接任务的,如今任务完成自然可以回去交差。”意思就是不会?再和符婴同路了。温眠暗自偷听,虽面?上?不显,心里几乎要敲锣打鼓庆祝起来。符婴说罢转而问刑夙月道:“那你呢?有什么想法?”而刑夙月早就做好精密打算,不假思索道:“先带着日记本回东陆交差,提醒五大仙门关于赤神的事迹;再去完成点别的悬赏任务,将刑云宫的威望刷上?去。”温眠听到此处便记起来,之前偷听叶大娘也讲过,刑云宫虽位居仙门第二?,但一向是对长留山不服的,想必刑家弟子们肩头的任务都很重。“哦——”符婴拖长声线道,随即又自顾自笑?起来,“小月亮,我记得你当初在酒肆说过,此次一别,今生都要和我们不复相?见对吧?”刑夙月冷哼:“自然是不愿再相?见的。”符婴便笑?:“你最好是。”她说罢不给?对方反驳机会?,直接拍拍衣服站起身来,朝着众人大弧度地?挥手?。“那我就先走了!说好的,今生不复相?见啊!”说罢便头也不回就扬长而去。温眠望向符婴的背影,觉得这少女明明一直带笑?,却?是他们当中最不好相?处的一个,神秘而来又消失无踪,实在不知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刑夙月看?上?去倒是真的早就想她走了,连眉头都舒展开来,好心情地?去划拉着观云镜,试图寻找些单人也能完成的悬赏任务。直到她刷出一条被置顶的信息,发布人的名字金光闪闪,叫任何浏览观云镜的修士都无法忽略而过。那个发布人,是白帝。刑夙月顿时来了兴趣,点进去快速浏览一遍,却?在看?到任务中出现的某个姓名时僵住手?指,忍不住抬眼往温眠的方向注视过去。“怎么了?”温眠正往侧面?歪着脖子,不太愿意让鬼面?替自己包扎,在察觉到刑夙月的视线后,干脆直接往她这边走来。刑夙月似在犹豫,过了好半晌才问她:“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东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