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欢那努力装出的平静不一样,那几个小丫头看向嫣然的眼里全是羡慕,已经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的话。果儿抱着包袱站在那里,也觉与有荣焉。嫣然对小欢浅浅一笑,任凭风吹起自己的裙子,在这侯府后院,这种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把东西都搬到房里,有听到信的,又送来些摆设,把这些东西都归置了,嫣然瞧着这间房间,比起原先和小欢一起住的时候,自己一人住要宽松多了。嫣然擦一把汗,打算换了衣衫去给曾老夫人磕头,就感到门边有声音,嫣然循声望去,见花儿畏畏缩缩藏在门边。
嫣然也不叫她进来,只是瞧着她,花儿更加畏缩了,缩了缩脖子才很小声的开口:“嫣然姐姐,那日的事,我本来是想拿青铛姐姐的把柄,可是没想到青铛姐姐反而想要害你,嫣然姐姐,我也不想的!”
嫣然垂下眼,什么都没说。这比青铛的斥责更加让花儿害怕,她鼓足勇气跑进房里,给嫣然跪下:“嫣然姐姐,我晓得,你恨我,恨我你就打我吧,全是我不好,是我想升上去,是我……”
花儿的话没说完,就见嫣然站起,花儿抬头见嫣然去洗脸,急忙起身给嫣然扭手巾,嘴里还道:“嫣然姐姐,我……”
嫣然用手巾擦一把脸,走到梳妆台前重新用了点脂粉才道:“花儿,你真以为这家里,没人比你更聪明了?以后,记得好好做事,恨不恨什么的,我也没这么多心思,只是也就这一次!”
嫣然的语气很淡,花儿已经连连点头:“嫣然姐姐,我懂了!”嫣然看着她,不管她是真懂还是假懂,横竖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嫣然说完就起身往前面去给曾老夫人磕头谢恩,花儿把水倒掉,看着嫣然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只要嫣然不追究就好,追究的话,自己姐妹只怕就要被赶出去呢。一想到在家时候的日子,花儿就不寒而栗,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再也不要过了。
嫣然进到曾老夫人房里时,青铛正在那给曾老夫人说笑话,曾老夫人面上还是淡淡的,见到嫣然进来那眼就亮了:“嫣然,快些过来给我说说,你这回去,可听到什么新鲜事了?”
嫣然含笑上前,给曾老夫人行礼如仪,青铛直起身,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怒意,曾老夫人并没忽视青铛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怒意,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和平常一样。
嫣然升上了一等,除了比平日更得到别人的奉承外,最大的变化就是在曾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机会更多了,几乎是整日都在曾老夫人身边,夜里还和人轮换着值夜。
曾老夫人上了年纪的人,夜里往往不得好睡,常有睡到半夜时就醒来和值夜的人说话。轮到嫣然时,嫣然也常听曾老夫人说年轻时候的往事。这些往事,曾老夫人都讲过很多给紫铃她们,但这新换了一个人,曾老夫人依旧讲的兴致勃勃。
嫣然也不仅是听,有时还会发问,这让曾老夫人越发讲的安心。这日子,就这样飞快过去,转眼春已尽,夏将来。曾二老爷知府任上已满,要带着妻儿上京。
早早就写信回来说了这事,曾老夫人让赵氏赶紧把二房原来住的院子重新清扫出来,该粉刷的粉刷,该换掉的换掉,该修补的修补,一定要让曾二老爷全家一进了府,就觉得和原先是一样的!
这也是当家的主母应做之事,赵氏也不觉劳累,让众人收拾出来,大家子人口众多,过了十来日也就收拾出来。二房在这守房子的下人也拿钥匙把那些房间都打开锁,从里面拿出摆设,重新布置陈设起来。
算着曾二老爷家还有两日就到了,这边打发了下人去通州码头上接,赵氏也就请曾老夫人和吴老姨娘前去瞧瞧这房舍收拾的怎样?能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持家有道,是曾老夫人喜欢的事,也就在众人前呼后拥下,往二房的院子里来。
原先那些台阶都生了青苔,青石板路上长了野草,现在全都被打扫干净,板壁廊柱,全都一色新粉刷的,除了上房没挂上门帘,别的地方的门帘都是一色新换的。
曾老夫人瞧了就对赵氏笑道:“你还说全都布置好了,偏这上房的门帘还没挂,自己打嘴。”
“婆婆您不晓得,媳妇是想着,二婶子都几年不见了,定有她心爱的门帘,这上房里,也就只让她们重新收拾了下,上房的床帐帘幔,都要等二婶子回来了,挂上她心爱之物呢!”
“夫人说的是,这才叫想的周到,像我们年轻时候,就没夫人想的这样周到了!”吴老姨娘知道儿子归来,也十分欢喜,对曾老夫人更会凑趣,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吴老姨娘还是懂的。
曾老夫人面上越发欢喜,和众人又往各处转了转,也就回到前面厅上,丫鬟倒上茶,赵氏给曾老夫人亲自奉上,正要给吴老姨娘也要奉一杯时,吴老姨娘急忙道:“夫人您劳累了这么些日子,还请坐下吧!”
赵氏也就顺势坐下,曾老夫人已把茶杯搁下:“老二这一回来,也不知道是想谋个外任呢还是在京里,若是能谋个外任,到时你也能出去走走!”
这话让吴老姨娘如闻佛音一样,能跟儿子去任上,得做几年老太太,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但吴老姨娘依旧恭敬地道:“夫人您这话说的,我就要驳一句了,那么多的人,到现在也就只剩的你我两人还能做个伴,哪能抛下夫人不伺候,去享清福呢!”
“都快四十年了,那些往事都已散去,你去享享清福,也是正经事。我在京中,哪还缺人服侍?”吴老姨娘有眼色,曾老夫人也不介意给她几分脸面,吴老姨娘一张老脸,登时笑如菊花,还要再奉承几句,外头突然传来喧闹声,赵氏给红柳使个眼色,红柳会意走出,到外头问了两句,红柳再回来时脸色也有些不好,悄悄在赵氏耳边说了一句。
赵氏脸色登时变了,曾老夫人已经瞧见了,笑着对嫣然道:“你去问问红柳丫头,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她这天塌下来的神情?”
不等嫣然说话,赵氏晓得这事瞒不住,对曾老夫人道:“婆婆,去码头的人来报,说二叔乘的船,快到通州时,和别船撞上了!”
曾老夫人皱眉正待细问,一边坐着的吴老姨娘已经站起身冲到红柳面前,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你说什么?你二老爷坐的船撞了?你二老爷呢,还有……”
红柳怎么说也是赵氏身边大丫鬟,极少遇到这样无礼的事,想甩开又不敢甩,声音很低的道:“老姨奶奶,这事,高管事还在码头那打听,先往府里送个信,免得……”
话没说完,吴老姨娘就儿啊叫了声,曾老夫人还抬头去望,吴老姨娘双眼就只插上去,咕嘟一声倒在地上。虽只那么一会儿,曾老夫人的眉头皱的更紧,嫣然已经带着丫鬟把吴老姨娘给扶起来,赵氏张罗着就近把吴老姨娘扶到上房床上躺下,又让人赶紧去请太医。等这些事都张罗完了,赵氏这才对曾老夫人道:“婆婆,方才红柳还有一句话没说,说二弟和二弟妹,只怕很凶险。”
曾老夫人叹了口气,就对赵氏道:“这也是命,等太医来了,让他给吴姨娘好好瞧瞧,开了药给她服了,醒来再送回她房里,这在上房躺着,也不大像样。”
赵氏应是,曾老夫人想了想又道:“这是大事,总不能只让下人们在那,你让老三带了人赶紧去码头那边,总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曾老夫人的声音并不大,悠悠醒转的吴老姨娘还是听到后面几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己在这侯府后院,待了一辈子,恭敬侍奉了一辈子,眼瞧着就熬出头了,却得了这个结果。是天不长眼呢还是天在惩罚自己?
吴老姨娘睁开眼,床边伺候的正是嫣然和小婵,嫣然见了忙让小婵端药过来,吴老姨娘却一把拉住嫣然的手,声音带着凄凉和恐慌:“红玉姐姐,你当初劝我的,句句是对的,我错了,全是我错了。红玉姐姐,我到今日才知道,是我错了!”
赵氏听见里面动静,晓得吴老姨娘醒过来,正打算进来问候几句,然后让人把吴老姨娘扶回她院里,谁知却听到这么几句,登时整个人都愣住,下意识地去看曾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