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他低声问她:“阿夜,你讨厌我吗?”
他们彼此静坐,阿夜没有回答他。
静夜晚晚,一只蝉在树上撕心裂肺地叫着,却没办法凭借一虫之力叫醒整个黑夜。
陈佳煦摸了摸口袋,烟盒里还剩一支烟,孤零零的。
他将烟抽出来,烟盒捏扁,揉成了团攥在手掌里。一点火星“哧”得燃气,他的眼睛被点亮,灯火闪烁,被光映着的眉柔和了很多。
“阿夜,你是不是讨厌我?”他再问。
阿夜顿了顿,终于开口:“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你要走的……”
陈佳煦醉了,头脑是沉的,思绪却反而清晰了,他道:“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我不一定就要走。”
阿夜收了腿,看着他:“你要走的。陈佳煦,这里不是能够容纳你的地方。”
陈佳煦深吸了一口烟,烟圈在浓重的夜色中袅袅升起。
“阿夜,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你没办法想象的。”他扬起脸,烟在指尖慢慢燃着。
“当然,在别人看来可能那是天堂——对啊,我祖父是建国功臣,我两个伯父都身居要职,家里从来不缺米面,多得是风光荣耀……我爹妈虽然死的早,可是收养我的姑妈嫁得好啊……那是东城当之无愧的房地产龙头老大,家产数亿计!我自小锦衣玉食算不上,却也是什么都不用管,总有人替你安排好,尤其是我那个姑妈——”
他抬眸,深沉的眸子里搅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那个我最依赖,也最憎恨的人——我长成这个样子,拜她所赐。很多人都可怜我,以为我放弃陈家、余家是好日子过惯了,想找点儿刺激。在他们看来,离开陈迅的我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可是对我来了,那个家才是地狱!我太高兴现在拥有的一切了,这才是我想要的自由……”
陈佳煦扯了扯唇,说:“我真希望能永远像现在这样……”
嘶吼的蝉鸣忽然停下来,静夜更沉,房间里的一点动静都能被放大无数倍,一下一下敲打着阿夜的心口。
她张张口:“……我知道。”
她不是不了解他,相反,她是最先走近他的那个人。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曾经承受的痛苦比他给别人造成的伤害要大很多,因为他的良知还在,所以身体里的住了两个自己,只要有一个占有主导地位,另外一个便会遍体鳞伤。
到头来,都是他在忍受。
陈佳煦听到她说的那这三个字,笑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他道:“阿夜,我也想成为你生命里重要的一个人,驱散你世界里的黑夜,带你体验你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美好……”
阿夜眼眶酸涩,眼泪流了太多,此刻流不出来,却更难过。
声音落,男人低低叹了一口气,头越来越低……
阿夜抱着腿,听着窗外的蝉鸣再次起伏。
陈佳煦的呼吸越来越轻,他睡觉时动静总是很轻,像个孩子。
过了会儿,阿夜轻轻挪过去,在床边蹲下来,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能听到男人的呼吸,轻而缓,极富有节奏。
她抬手,停在男人的头上,缓缓放下来,触碰到他柔软的发。
他没有一丝知觉,靠在那里睡得很熟。
“陈佳煦?”阿夜叫了他的名字,陈佳煦未动,阿夜低叹一声,“你太傻了……”
两只瘦弱的手臂夹在他的腋下,想把他抬起来,地板上凉——可是喝醉酒的人太重了,她根本使不出力气,他也不配合,像块儿石头一样坐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