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夯土台前已经支起十二口熬煮糯米浆的大釜。
叶阳接过李冰递来的青铜矩尺,在夯土台刻痕处重重一划:"此处改走之字渠,用火山灰掺糯米浆浇筑渠壁。"
"太子请看。"孙工匠突然举起开裂的竹制水车模型,"按原图尺寸打造的水轮轴,卡不进新设的竹闸槽口。"他黧黑的手指在竹片间来回比划,细碎的竹屑簌簌落在夯土台的铁矿标记上。
李冰蹲下身,用青铜錾子在地面画出三道交错的弧线:"若将直轴改作曲轴,再以榫卯衔接。。。。。。"
"那需要重新开模。"张大臣的皂靴突然踩上图形,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延误工期事小,若耗费双倍木料。。。。。。"他话未说完,突然被飞溅的泥浆溅湿了衣摆——几个民夫正扛着火山灰麻袋从旁匆匆跑过。
叶阳指尖轻叩腰间玉璜,玄色深衣上的蟠螭纹在朝阳下泛起幽光:"张卿既忧心木料,不妨亲自监看运料车队。"他抬手示意亲卫递上记满物资的竹简,"昨夜周富商又添五十车樟木,此刻当在渡口卸货。"
匠人们突然发出惊呼。
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晨雾中隐约显出三十辆满载木料的牛车轮廓,每根圆木都裹着防潮的芦苇席。
王村长颤巍巍地捧起掉落的樟木碎屑,在鼻尖嗅了嗅:"这可是上好的防蛀木料!"
"午时前必须完成水闸基座。"叶阳解下佩剑横放在测量绳上,剑鞘末端的玉坠恰好压住图纸边角,"孙师傅带人重制曲轴模具,李冰先生随我去看分流渠——张卿?"他忽然转身,看着正要溜走的紫袍官员,"运料车队就劳烦您了。"
日头升到中天时,夯土台西侧突然传来骚动。
三个正在搅拌灰浆的民夫突然扔下木杵,捂着红肿的双手在地上打滚。
林婉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忍冬藤顺着她的裙角爬上竹制担架,在伤者腕间开出细小的白花。
"火山灰里掺了石灰!"孙工匠用铁钳夹起半块未燃尽的炭块,"这些炭火也不对劲。。。。。。"
叶阳抓起一把灰浆在指尖揉搓,突然冷笑:"张大臣倒是舍得下本钱。"他转身从工具架取下青铜耒,猛地插入灰浆池底——随着黑水翻涌,十几块未化开的石灰岩浮出水面。
李冰突然指着东南方向:"快截断支流!"他抓起测量绳狂奔而去,腰间的青铜矩尺撞得叮当乱响。
众人这才发现分流渠的水位正在诡异上涨,新筑的堤坝已出现裂纹。
"是有人在源头堵了泄洪口!"王村长突然想起什么,枯瘦的手指向山腰处若隐若现的青色旗幡,"今早看见张大臣的家仆往那边。。。。。。"
叶阳已经解开深衣下摆塞进腰带,赤脚踏入及膝的渠水:"孙师傅带人加固堤坝,其余人跟我上山!"他抓起运料的麻绳甩上肩头,玄色衣襟在疾跑中翻卷如鹰隼展翅。
山腰石洞前,五个黑衣人正用青铜斧猛劈支撑泄洪口的木桩。
叶阳甩出麻绳缠住最外侧那人的脚踝,借力跃起时顺势踢飞两柄斧头。
李冰趁机将测量绳甩成套索,准确套住即将倾倒的木桩。
"留活口!"叶阳的佩剑架在黑衣人首领颈间,剑锋挑开对方蒙面布——赫然是张大臣的贴身侍卫。
远处突然传来欢呼声,分流渠的水位开始缓缓下降。
暮色降临时,新制的水车曲轴终于严丝合缝地卡进竹闸。
随着二十个民夫推动绞盘,混着火山灰的灰浆顺着木制溜槽注入模具,在渠壁上凝成坚硬的之字形纹路。
周富商带来的樟木在篝火映照下泛着琥珀色光泽,被巧匠雕琢成带榫卯的齿轮组件。
"明日铺设最后三百步沟渠。"叶阳将修正过的图纸卷起塞进竹筒,突然踉跄扶住测量台。
他整日水米未进,玄色深衣后背早已被汗浸透,此刻经夜风一吹,刺得伤口隐隐作痛。
林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丈量绳的阴影里,忍冬藤缠绕的食盒散发着药香。
她指尖抚过叶阳随手丢在案上的玉璜,那些蟠螭纹路间还沾着火山灰的碎屑。
玄鸟木簪在月光下微微颤动,将星辉折射成细密的光网,悄然笼罩住整个工棚。
更漏声从远处的夯土台传来时,李冰突然轻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