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柯布睡得不太好,半梦半醒,清晨,不用闹钟就起来了。今天的他特别在意时间,他来到支理的寝室门前,直接推开了房门,支理背对着他睡在床上,柯布坐到了床沿边,用鞋尖踢着地面:“我向你保证,不会和你奶奶单独谈的,所以我们…”他还没说完,就被支理拽着后背的衣服拖到了床上:“睡觉,你什么都不要管。”
一瞬间,柯布觉得自己这样的欺骗太残忍,支理总是会轻易相信自己说的话,没有质疑,没有疑问,自己说了,他就信了。可这罪恶感也是短短的一瞬而已,他的另一种迫切远远超过了这种感觉,覆盖了这种感觉。
他也想变成像支家所有人那样坚强独立,他不知道自己该归属于哪一方,爸爸还是妈妈,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想成为支家的人,他喜欢他们所有人,没有伪装,没有背后的伤害,他们那么直接,他们把阴暗面暴露在阳光下,却不为其他人的眼光动容,他最喜欢的支理,给了他喜欢的家庭的模样。
柯布不愿意成为被支理带进这个家庭的人,他想成为自己走进这个家庭的人。
飞机上的苏幼言睁开眼睛,她看了看四周,她的爸爸正在看飞机上的杂志。
“爸,你给我喝了什么。”
“放心,对你身体无害的,我只想你好好睡一觉。”
苏幼言脸上虽没有愤怒,语气却冰凉:“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对方是学校的高层,你就怕成这样?”当苏幼言发现傀儡背后的主人是支理的奶奶刘清时,知道事情不会像以前那样简单,刚想把这件事告诉支理时,却
“你用不着气成这样,我不是怕,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想你参合这件事,也许你的那些朋友对你很重要,但我最重要的只有你一个人,飞机还有很长的时间才会着陆,你再坐回去也来不及了,听话,这件事你绝对不要去碰,你还不够了解她。”苏幼言的爸爸表现的很平静,继续翻着杂志。
“她不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吗?”
“所以说,年轻就是年轻,幼言,你以为她的傀儡只有那个学生会会长吗?”
柯布站在了他们约定的地方,彻彻底底瞒住了支理以及其他人,他在等待时也在问自己,自己是否值得支理如此信任,自己信誓旦旦,用了最真挚的语言和表情告诉他自己不会去,他就相信了自己。
河岸边的景色被天色模糊了,天边的颜色不暗也不明亮,混染在一起,河面有个架空木板平台,只延伸到河的三分之一的位置,看起来有点痛苦的模样,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彼岸。柯布就站在那上面,河风轻柔地吹抚着他,他盯着对岸,对岸的风景和这边没什么特别或不同。世间对彼岸总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和描绘,美好的,可怕的,拒说是人死后才会去的地方,柯布不相信如此带着玄幻的说法,他觉得人死就是死了,没有意识,没有灵魂,就是死了,留下痛苦和快乐,留下小时候写的让人丢脸的日记,留下没有完成的目标和梦想…就是死了,什么也带不走,被埋在地下变成一堆白骨或变成一堆粉末。
自己为什么偏偏此刻要想这么不吉利的事呢?柯布听到了身后微弱的脚步声,收回目光转过身。刘清矮小的身躯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诡异。
“您想和我谈什么事?”柯布单刀直入地问。
“你明明知道又何必问,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支理。”
“这台词有些老土啊,你当我是个无赖吧,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那就给支家生个孩子。”
“我不能,我生不了,你没看到吗?我是个男的,男的!请不要对我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我觉得你让我同意男的和支理在一起才是无理的要求!你让一个家庭接受这件事才是无理的要求!打着爱情的名义将支理变成同性恋,让他背上世俗的沉重才是无理的要求!觉得没有亲生的孩子也无所谓才是无理的要求!我如果不要孩子,就不会有左司,更不会有支理,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胡说八道。”刘清的每个字铿锵有力,压住柯布让他使不出力,他明明一向很能回嘴,现在是怎么了。
蓝银是支理面对的,支左司是蓝银和支理面对的,这还是第一次,柯布面对支家长辈坚决的反对,柯布反击不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坚持的东西是对的,但刘清坚持的东西又有哪里错了吗?她的一切都是为了支理,这世界上真正有哪个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或孙子是喜欢同性的吗?也许有开明的父母和长辈,会支持孩子的决定,可他们真的希望孩子是吗?有各种各样的希望,希望孩子成龙成凤,希望孩子身体健康,希望孩子事业有成,希望孩子幸福美满,可谁会希望孩子喜欢同性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没有孩子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因为爱而反对爱,听起来不合理,可它是合理的。
第91章伤疤
“如果是孩子的问题,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刘清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斜了柯布一眼:“把问题说得这么简单,你是想糊弄谁?孩子不可能是你们两人的,就算是支理的,你可以保证无私地爱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一辈子吗?无私地为了他奉献?血缘这种东西是你简单承诺就能承诺来的?你觉得蓝银为什么这么爱支理,因为支理是她生的,她会这么爱其他人吗?好吧,就算你能保证,那我们再来说说这个孩子,在中国,没有爸妈的孩子都会被学校里的孩子嘲笑,更何况,孩子的爸妈是两个男的,你想让孩子从小就受世俗的压迫?从小就开始饱受折磨?孩子的心理健康要怎么办!这是在中国,不是欧美一些开放的国家!我走的路比你吃的盐多,这些都是你们要面对的现实问题,那些演出来的美好,画出来的浪漫,写出来的美满,和真真正正的现实生活根本不一样。”
如果只是谩骂,柯布能应付的,但是这些…柯布一向很满意自己从不喜欢抱有憧憬很理性的性格,现在他却没有那么自信了,他如果够天真,就会听不进去这些话,但他…知道刘清所说的,没有一句谎言,是那么真实的话。
要用哪种语言去反对连自己也承认的事实呢,自己真的有自信无私地永远爱着孩子吗?即使自己有这个自信,那自己又如何从世俗里保护这个孩子,当孩子被其他孩子嘲笑了,当孩子困惑地问自己为什么不是女的,而是男的时,为什么和其他孩子的爸妈不一样时,自己要怎么说。自己有时都无法忍受亲人和其他人背后的恶言恶语,如何要求孩子能忍受。
柯布摇着头,不停摇着头,声音忽轻忽重:“可我不会离开支理的,我不想离开支理,我离不开支理,知道这些又怎么样”
“明明知道还说这种话,你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无耻,既然是无耻的人,我也只能用无耻的招数了。”刘清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柯布看不太清,借着灯光模糊看到了爸爸的脸,于是蹲下捡起照片,上面有爸爸在工作时的样子,还有妈妈,这些照片很奇怪,不是偷拍,是大大方方就在他们旁边拍的,爸妈都不是爱拍照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的照片放在网上,柯布弄不明白怎么回事,而且最后一张竟然是一个小婴儿,那是自己的弟弟,他躺在摇篮里看着镜头。
“你给我这些照片究竟是想说明什么,你从哪里…”
“你还真是单纯啊。”刘清微微俯下身,她的声音很小,却很可怕:“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傀儡吗?你家人身边,你身边,支理身边,左司身边,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们的事的,你很自信吗?你的那几个朋友里没有我安排的傀儡?只要我不发话,他们可能是你的亲戚,可能是和你玩闹的朋友,这世界上很少有钱买不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