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来这种地方的oga,就算戴着客人的手环,也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同样,带他来这里的人,也不会真正把他当回事。以前也有oga像他这样,跟着自己的alpha来过,临走就被随意交换给别的什么人,换取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就是等价交换罢了。oga在这种地方,更像是一种商品。不过有主人的商品还有点价值,像是小舞台上的oga,顶多算是个乐子,死活都没人在意。任意说想回去,傅言归当然知道他想回哪里,近处是回房间,远处是回得月台。傅言归没回答他,转头看着周千乘,说:“太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周千乘没意见,他今天得回家一趟,也有结束的意思,便和傅言归一起往外走。任意脸色白得像纸,脚底很沉,但他不敢停下来,亦步亦趋跟着傅言归。觥筹交错是虚假的快乐,在每个冠冕堂皇的人脸上镀了一层得体的表象。傅言归和周千乘边走边交谈着,气氛不算严肃,偶尔开个玩笑,早没了当初的剑拔弩张。利益总是能让人成为朋友的,谈得拢最好,谈不拢兵戎相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到房间,任意一头扎进卫生间,强压下去的呕吐欲铺天盖地涌上来,抱着马桶狂吐。他一天没吃多少东西,晚上更是喝了一肚子水,根本吐不出什么来。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进来,就站在他身后。他知道这是谁,可他不想回头,也不想再说求饶或者缓和气氛的话。傅言归蹲下来,离得他很近。任意瘫坐在地上,往后躲,后背抵到墙上,珠光色的小块瓷砖凸出来,硌的人生疼。傅言归来抓他手臂,应该是试图让他远离那些瓷砖。但他会错了意,以为又是折磨人的新手段,两只手抵在傅言归胸膛上,用力往外推。“你帮不了那个oga,”傅言归抓住任意的力气不变,声音在狭小的卫生间内带着一种瓷质的震颤和低沉,“这里的每个陪侍员岗位都有备选人。杀了他,或者救出他,立刻就有别的人补上。”“所以呢?”任意抬起头看向傅言归,眼泪糊住了眼睛,让原本澄澈的瞳仁看起来茫然而痛楚,“你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补上那个位置吗?”他抓住傅言归胸前的衬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风卷起的砂砾。疼痛让他失去理智和包裹在真实情绪之外的壳子。他第一次质问,带着溃不成军的情绪反弹,在积压了太久之后终于正面还给傅言归。他当然知道自己无力帮那个oga做什么,也不会愚蠢到和整个第九区的规则斗争,他不是圣母,他只是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共情。他站在那个小舞台前,看着那个oga备受摧残的脸,唯一的情绪是害怕。但没人管他是否害怕。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生出一种是否回来错了的迷茫。他知道自己其罪当诛,但还是抱了侥幸回来,只因为傅言归曾经给他的爱实在太真实太让人无法走出来,他明明知道如今的新联盟国对他来说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回来。哪怕是死,他也想死在有傅言归的地方。可如今,任意看着这样的傅言归,脑海里突然涌出来一个他极不愿相信的念头,那就是傅言归早就不需要他,早就恨他入骨,恨不得拆骨剥皮,让他不能好过。在回到傅言归身边的日子,每时每刻,他就像在漫天冰雪里抱着一点余温取暖。可抱着抱着,等到全身凉成一片,才发现怀里那点热度早就已经灭了。他第一次质问傅言归,也第一次质问自己:真的能做到为了留在傅言归身边,用什么身份都可以吗?他缩在卫生间角落里,双手抱住膝盖,不再等傅言归的答案。傅言归没离开,依旧半蹲在他跟前,只是距离没再那么近了。过了一会儿,任意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信息素,不像之前那么灼热,味道也不呛人——是傅言归在释放信息素安抚他。是安抚他吗?任意浑浑噩噩地想。不会吧,傅言归大概恨不得他去死吧,要不是因为他还有点用处,恐怕傅言归第一个把他扔出去。但是那味道太真实,萦绕在他周围,让他胀痛的腺体平息下来,鼓噪的心脏和酸涩的喉头也没那么难受了。他渐渐沉入黑暗中,最后的意识是,就算随意把他扔在某个地方,也无所谓了。服用了一粒稳定剂,再加上傅言归给了他足够的信息素安抚。任意这一觉睡得很沉,紊乱症并没像往常那样来势汹汹。傅言归进门的时候,任意正站在窗口眺望远处的雪山。第九区四季分明,山顶积雪皑皑,绵延至天边,和湛蓝到发白的天空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