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偏院见过贾赦,贾赦倒也是一副美大叔的模样,只是身形枯瘦,目光浑浊,也无甚话儿聊,只简单叙上几句,推说身上不好自去歇息了。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一边儿拉着馥玉,看得出对馥玉是有几分喜欢的,再坐一刻,兄妹三人便要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臻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臻玉又笑道:“臻玉兄妹三人初到,舅母慈爱,少不得要叨扰舅母呢。”邢夫人心内受用,直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放回来。对陪房费婆子道:“这哥儿姐儿三个倒是好的,又尊重又知礼,这才是大户人家的教养!”费婆子心知这是邢夫人看林家兄妹出手大方,又对她和二太太一视同仁心里熨帖、高兴呢,笑回道:“可不是,听闻不光姑老爷是二品的大官儿,就是林大爷,年纪小小也是个举人老爷呢!”且说林臻玉一行进了荣国府正经正内室,眼见金碧辉煌,轩昂壮丽。贾政见过兄妹三人,留黛玉、馥玉在王夫人处说话儿,自个领了臻玉去书房说话。茶未吃了,贾政已对这个外甥很是喜欢了,学问好,对答如流兼之态度从容,又小小年纪中了举,岂不让人艳羡有子如此。贾政因问道:“贤甥儿竟未入学否?”臻玉笑答:“前年在府学读了一年余,自小是由家师叶琼先生教导。”贾政惊道:“可是内阁学士叶大人么?”臻玉一愣,先生升的真快,去年奉诏入京时还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如今竟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了么?!臻玉按下疑惑,只恭敬道:“先生字怀逸,是江南叶家之人。”贾政抚着短须赞道:“是了,是了!正是叶大人,叶大人大才,往昔上皇总叹如叶大人才称得上真是江南才子!今上也赞叹叶大人不仅有文才更有实务之才!贤甥儿拜了位好先生啊!”臻玉道:“外甥不及先生一二,只是蒙先生教导多年才有今日。”贾政见林臻玉谦恭有礼,心内更是满意。甥舅两人甚是投机,贾政一厢教子、仕途之语尽皆倒出,臻玉听得认真,不时说上数语,贾政更觉臻玉乖觉有见地,直到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方罢。贾政只恨不是自己儿子,若宝玉能有其二三分,也是心慰了。只得道:“跟着老太太和舅父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宝玉虽拙,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学问不通、人情缘由不懂之事,只管找舅父来说,不要外道才是!”臻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恭谨应道:“多谢舅父!舅父慈护之心,臻玉焉有不尊之理。”待上车时,臻玉瞅黛玉脸上有些不虞之色,知道大概是王夫人说了什么,朝小河使了个眼色,小河会意,悄悄和垂柳站到一处去了。臻玉在车上,想着周姨娘,心里十分难受,即使到了跟前儿,娘俩儿也不能见面,只能徐徐图之。看如今状况,父亲说得对!要是让贾府众人知道自己还记得娘亲,指不定会拿着娘亲做筏子算计林家呢,或许还会连累了娘亲遭罪,便是想将娘亲弄出府来,恐怕贾母木石初见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兄妹三人冷眼瞅着,果然生的光风霁月,一副好皮囊!黛玉瞅着有些眼熟,只是她早在家时就被哥哥提醒过,早知这个表兄不仅顽劣异常,嘴上说着最护着女孩儿,可实际上却没个担当,早先身边儿一个叫媚人的大丫鬟被打发出去时,这表兄却愣是一句求情的话儿也不敢说,直叫人心寒!是以并不在意。又兼下晌午在王夫人处,二太太明说暗指,就差没明着敲打她,让自己离她的凤凰蛋儿远些了,真真门缝里窥人,想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大员的嫡女,竟这般儿轻看自己!难道自己还会不懂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去沾惹他么?哼!只看自己哥哥,就比这宝玉好出几条街去!难不成有哥哥珠玉在前,自己会在意个惫懒顽童么?黛玉天真烂漫,虽聪颖,却并不解王夫人真意,只以为王夫人瞧自己不起,并不知王夫人怕的是贾母有将贾敏的女儿配给宝玉的心思。林臻玉教养黛玉、馥玉虽用心,却从来不用礼教规矩束缚他们,他教的是让黛玉、馥玉熟知这些规矩,在必要的时候能用这些规矩来保护自己,功利和算计不是他们应该放在心上的。而且臻玉本身就是个不在意那些抹杀人天性的规矩的人,他看重的只有那些人文道德的礼仪,毕竟在这个时代,只有尊重并遵守这些礼仪才能立足。是以,林家三兄妹骨子里都有些不合这个时代的‘叛逆’,这种‘叛逆’是追求幸福的基础。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一时宝玉回来却已换了衣裳,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哥哥、妹妹和弟弟!”宝玉见臻玉温润清俊,馥玉玉雪可爱,早已喜的不行。又见有个妹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极是婀娜多娇,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黛玉见这宝玉并不先见过哥哥,心里已有些不满,又见他只管瞅着自己,心里更是恼怒,只不好表现出来。臻玉见状,忙轻移一步,微微挡住妹妹,宝玉心喜臻玉形容,忙来作揖,各个厮见毕,那‘曾见过’的话便岔开去。一时互通了名字,贾母坐正中,臻玉坐于右手侧,馥玉其次,黛玉坐于左手边,再依次是三春姐妹,臻玉瞧见宝玉神情,笑道:“宝兄弟坐在这边儿罢。”说着将馥玉抱在怀里让出座位,宝玉无法,只得挨着臻玉坐下。宝玉笑道:“哥哥可曾读书?”贾母笑道:“你林哥哥已中了举了,自是学问好的。”宝玉听闻,便觉有些不喜。臻玉笑道:“科举之道,原是时文八股,自有定式,比不得诗词灵气,说不上学问好。再者经济仕途原非咱们这等人家子弟看重的,若一味为此读书苦求,反倒落了下乘。”读书科举为明理保家,原是你不懂的。一席话说得宝玉深以为然,“这位哥哥却不是那禄蠹功利之人,反心思清明,倒是可交的好人儿。”宝玉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