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炳闻言,笑道:“黛玉想去就让她去了便是,把岚儿和几个小子接回来住下,嗯,家里几个大的倒是可以叫跟去,也历练下。安全上,你还不放心臻玉的安排,再不若就让家里功夫好的护卫都跟去!双佑只怕要在那里耽搁大半年,事忙又没人照料,黛玉去了,一为公一为私,咱们也放心。再说他们都几十岁的人了,这些年今上圣明开化,那些劳什子的规矩松快不少,黛玉去帮忙也没有什么被冲撞之说。”后几天,黛玉和这几个府里大的爷儿带着府里能做饭的婆子们和护卫,同都城捐赠的物资一道儿去往武成府,林臻玉和水泱忙活了几日,才把事情料理妥当,可两个回府一看,大儿子让跟去了,可小的那个也不见了!急的臻玉脸色惨白,水泱则是气的面沉如水,好不容易从大儿子房里找到一纸留书,竟然是这小子禁不住弟弟苦求,把弟弟给夹带走了,这下可把这两个气笑了。相视一看,两人赶紧去往隔壁林府,果然馥玉正气的团团转,除了女孩儿和襁褓里包着这个小的,剩下只要能跑利索的哥儿全不见了!纷纷都是大的留下书信,把弟弟们给夹带去了。派人去追,可哪里还追的上,好在武成府隶属山东,离得并不算远。水泱回去令府里没差事的护卫速速全往那边去,分配好人手,三两个看着一个,务必盯死了,若是胡闹,上拳头揍到听话就是!黛玉一到武成府,就开始忙碌起来。这些做饭的民妇婆子,兵将们实在不好管,乱的很,看钦差夫人来了,都一股脑交给夫人去管,黛玉带的人手够多,婆子们都有管事的经验,没几天就上手了。灾民实在不少,怕他们哄抢,每次派饭食都有兵将维持场面,黛玉去了,闲时就去前面看顾着,倒让灾民的情绪和缓不少,毕竟这些兵丁们冷冰冰的,这些百姓看见总有些惧怕。这些大的小的少年到了这里,紧接着景王府的亲卫也到了,很是让席双佑吃惊一回,但也没空管他们,大的能做事的都叫他派了差事,这几个小的都撵到黛玉那边帮忙去,反正有景王府的亲卫盯着,出不了事情。这几个大的也乖觉,每日里除了要轮换着一人陪着娘亲姑母姨妈外,其余的都不嫌苦累让做什么就干什么……这天,又来了一小股他处投奔的灾民,分饭食的人手不够,黛玉和今日“当值”的席晟还有几个小的都下去跟着一群妇人帮忙,站在黛玉身旁的席晟俊脸有些红,可经过这些时日倒也不窘迫,拿着粥勺的手稳稳地,几个小的也是有模有样的分馒头。等天色暗下来时,大多数灾民已经捧着稠菜粥和馒头美美吃上了,剩下的几个人就能做好。黛玉和这些少年们都是穿着和旁人无二的棉布衣服,到底气质不同,在人群里很显眼儿。转转有些酸软的手臂,席晟见晚风有些冷,忙把身上的棉坎肩脱下来给娘亲裹上,又撵着几个小的赶紧回府衙去,别受了凉。黛玉欣慰的笑看一眼大儿子,由着儿子给她裹上坎肩,觉得心都热乎乎的了。几个小的还很精神,见状忙过来给娘亲(姑母姨妈)和二哥捏胳膊,踮着脚捶肩,除了景叔家的像极了景叔冷硬性子的大哥,他们最怕这个二哥了,笑眯眯的就能给你一顿收拾。被簇拥着正要回去,黛玉不经意看见一个人站在蹲着吃饭的人群外头,衣衫破旧,怔怔地正往这边看。有些奇怪,看正巧她们进府衙要经过他身边,瞧着身形佝偻也没拿碗盆,以为是新来的灾民,就叫几个小的拿来一个不小的瓷盆,盛了稠稠的菜粥端着。走到那人身旁,臻玉家的小儿子林宸稳当当的捧着那瓷盆给他,不想这人却跟看不见似的,直直盯着黛玉看。小林宸手有些打颤,委屈的瞄瞄姑母和二哥,另几个小的忙去帮他捧,黛玉有些心疼,皱皱眉,席晟更是半步上前挡住那人看向娘亲的目光,伸手从弟弟手上接过粥盆,眼睛直直看向那人眼里。那人风尘满面,瘦的很,乍一看和灾民没什么两样,只是从脸上依稀能看出这人年轻时必有一副好相貌,倒是身上穿的与灾民不同,广袖长袍,却有些僧道的意思。席晟有些警觉,把弟弟们往身后推一推,外边装作普通兵士的景王府亲卫也不着痕迹的慢慢围上来。黛玉看着那人的脸,竟然觉着有一些熟悉。那人见席晟把黛玉挡住,又怔怔看了和黛玉有三分像的席晟一会子,忽然伸手接过粥盆,狼吞虎咽的很快把粥都吃进去了,唬了席晟他们一跳,一时都有些怔愣。那人吃罢菜粥,把瓷盆放在地上,忽然又哭又笑喃喃道:“清了,还清了(liao)!甘露、甘露,一水一饭,清矣!”说着猛地转身就走。黛玉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张脸来,惊呼:“二表哥?是二表哥?!”旁人俱惊,尤其是年纪大些的席晟,曾听父母和舅舅提起过这位衔玉而生的原荣国府二房表舅。只是那人竟不似常人,行走之间飘忽快极,等席晟命人去追时已不见踪影。这是黛玉最后一次看见贾宝玉,也是这些孩子番外:武陵春这是刚分家不久,贾环和赵姨娘拿出这些年的积蓄在贾琏凤姐的宅子旁边买了一处两进的小宅子,把舅舅赵国基也接来同住。赵姨娘来回摸着那些新置办的家俱,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全属于自己的宅子。原来侍候她的两个小丫头分家后磨磨蹭蹭,心不甘情不愿的不愿意跟着她们娘几个走,贾环索性一个都没带,通通留在了二房那里。搬家后从人牙子手上买来几个齐整刚留头的小丫头侍候赵姨娘和探春,幸而探春的丫头侍书是个忠心的,这番也跟了来,倒是省了贾环给姐姐寻么能用大丫鬟的事儿。到了新宅,贾环就是顶门立户的爷儿了,府里上下都称呼他“爷”,再不提“三爷”这称呼。而赵姨娘,却大大翻了身,下人们特地聚到一处,恭敬给她磕了头,口称:“太太”,探春自然就是“姑娘”了。太太这称呼叫得赵姨娘好像做梦一样,方开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每每都喜得眉开眼笑,她那样吝啬惯了的人,听到这个都要叫那几个大钱赏给丫头们。倒是探春,虽然从前事上知道生母和弟弟是真想着她,可事到头来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想起前些年自己对待生母弟弟作为,探春脸上便有些发烧,行动间更有些不自在,到了新家后又来了她自己从未承认过的嫡亲舅舅,好爽利的女孩儿,如今也有些下不来脸,倒是常常闷在屋里不出来。探春在床帐里,翻来覆去,呓语连声,侍书听见急忙上前“姑娘?姑娘!”探春猛地坐起身来,头上冷汗连连,梦里的话还响在耳边:“谁是我舅舅?我舅舅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个舅舅来?我倒素昔按礼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每日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注1”……“宝玉丢了玉,使促狭的只有环儿”……探春无力的靠在床柱上,叫侍书下去睡去,她闭上眼,这些话都是曾经她亲口说过的。有赵国基生病赵姨娘求探春帮忙用府里名帖请大夫时她说的,有一次宝玉不甚把玉落在秦钟那里的时候她对王夫人说的话。探春捂着嘴,伏在锦被上呜呜哭起来,这些都是素日里她不愿想不敢想的,想起这些她就觉得没脸见生母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