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牙齿咬得更紧了,大脑叫嚣要将这个大不敬的家伙碎尸万段,扔到天极的直播上循环播放直至世界毁灭,让所有人都知道胆敢冒犯他的杂碎都会有什么下场,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抗议微词。
但一旦对上那双眼睛,纯粹的……宛如琉璃般的眼睛,连他也不知为何地,口气变得更加凶狠。
“……只有这么一次,仅仅一次。”
他死死压低了声音。
“看在你这杂种拼死妄图保护我的份上——哪怕是不自量力的愚行……区区一介兵器快对我宽宏的心胸感恩戴德吧……虽说胜利并不需要在乎手段,但光明正大的荣耀总比趁人之危的旗帜更配得上我的身份。”
恩奇都并没有理解这句绕口难解之言的意思,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手臂上撑尝试着站立。
自动式光束枪安静四射,无数的血花伴随尖叫落地,体积更重的轻型光炮机毫不留情扫过一座又一座建筑,连绵不绝地轰然倒塌,整条街的房屋几乎都被这样的方式摧毁了。而沙姆特与伊妲不见踪影,距离他们分开或许过了十分钟,也或许过了一小时,只有仓促逃跑的人们在惨叫咆哮,衬着蒙蒙日光,如同震耳欲聋的一帧帧定格默片,一种不真实的怪诞。
吉尔伽美什甩开恩奇都的衣领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袖口,光芒笼罩着他的金发,阴影蜷缩在他脚下,像雪山巅反射阳光,冰冷而光芒耀眼。
“反正这世界也快消失了,”他扯出一个恶质的笑,“欠我的大不敬之罪,就等到下次见着你审判吧——只要你能活到那时。”
他掸掸衣袖,不等恩奇都的回答,要远远甩开什么似的大踏步向着边越而行,很快的,地平线上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恩奇都坐在原地,四处扫描的机械抢沉默地隆隆压过石砖,四周开始逐渐变得寂静了。过了一会,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细碎声自身下传来。
身体不知为何感到沉重,仿佛有块石头压在内脏上,他不想动,只向下瞥去一眼。
一只手从两间房子的缝隙里拉住了他的衣角,一把将他拽进倒搭成三角形的小角落里。
带着白骨面具的人藏在阴影里,面对着恩奇都,黑色兜帽下的面具森森笑了笑。
第十二章·chapter12·美人鱼
在一片沉沉浮浮的黑暗里,恩奇都安静地闭着眼,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这对他来说是少见的体验,他感到身边有人在说话,有人走来走去,但醒不过来,眨眼间又陷入了梦中。
他的记忆很好,并且记事很早。
在他还没有车轮高时,他便学会了拿刀,他的雇主有时是报酬一块黑面包的乞丐,有时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无论云泥,在他手下都会变成相同的尸体。所有向他而来的攻击都如同可笑的慢放电影,没人能逃过他的尖刀。
他仿佛又见着了一场漂亮的雨。
在黑夜里,暗吞噬了所有的光,非常宽阔的屋子,雕刻花纹的蜡烛和吊顶灯全都灭了,没人说话,宴会上的食物慢慢变冷,他觉得有点可惜,但食物上全都染了血,没办法吃了,尸体有些太多了,对清道夫来说是场难得的大生意,一点点蒙蒙的萤火虫翅膀上坠了半滴血,弯弯曲曲落到他的头顶上……
一个家族覆灭在了他手下。
起初他是觉着麻烦,通常而言他不喜欢接杀人多的活计,狭间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再自相残杀下去,每年生的人还赶不上死的。但没办法。
他救了沙姆特,并且不想再让旁人去扰她。
他不知道兰道尔是怎么想的,都将沙姆特扔了出去,摆明了让她等死,但听见了她还活着的消息,又派人来找她。
一个年轻男人躺在他的脚下,眼球快要掉下来,喉咙被干脆利索割断了。
恩奇都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不喜欢去记人的名字,只知道他看见自己的脸后发出“嗬嗬”的声音。
沙姆特被数次声势浩大的抢人行为惊到了,恩奇都不喜欢她郁郁不安的神情,他只是想要看她的笑容才将她带回来,而现在这只美丽的蝴蝶快被暴风摧毁了。
于是他在兰道尔辉煌的盛宴中,单枪匹马走进去,挥了挥刀。他本来只想杀这男人一人,但更多人惊惶愤怒地提着枪冲了上来,真是烦人啊,就连恩奇都都会有些许不耐烦,就像你想安眠时小蚊子在耳边不断飞来飞去。
等到整个安静的时候,四处已经没有活人了。
血雨淅淅沥沥落着,凝结扩散,整个屋子被浓厚的血腥气覆盖,萤火虫一闪一闪,很快又飞走了。
恩奇都突然又想起了他们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