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投票倾向?”恩奇都吃了一惊。
吉尔伽美什随意挥挥手,仿佛想要绕开这个令人生厌的话题。
“啊啊,感谢狭间混乱的管理吧,孩子像羔羊一样出生,没人顾得上给你们植入芯片。凭着芯片能到任何的星球也无惧语言不通,从身份识别、购物、教育、医疗……你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下,没了芯片就没了被星球承认的公民身份。这芯片是获得知识的渠道,是与生存于世的基础,也是束缚颈上的锁链。”
天极推行芯片管理制度已超过了两百年,除去被放逐的狭间,它们以数据监控分析公民的投票,他们的生活如同放大镜下的纤维,浏览过的网页、交流过的话题、曾漫不经心的一票,所有的一切……一丝一毫也不放过,在那基础上构建了这个人的全部。
人格是非必要的,是可以被计算的,在芯片管理的系统下,边越与天极的每一次投票,误差不超过百万分之一。
于是人类成为了真正的数据,傲慢与卑微开始分割世界。贵族们为什么要对数据产生感情?数据仅仅是数据,能够被取代的消耗品没有给予精力的必要,真正重要的是手中的权力。
他不需要对恩奇都解释这些,这男人的内里太过一目了然了,他的世界是如此纯粹,人类不曾留下多少痕迹,可同时,他的世界也无比空荡,仅有风和森林在其中歌唱。若说狭间能有什么勉勉强强的可取之处,或许也就只有恩奇都了。
当然,一而再再而三违逆他这点完全不行。
面包和米粥的香味逐渐散开,街巷里的组织成员累得有气无力三两分开,一边敲锅一边准备分发食物,对两个悠闲散步的大爷报去羡慕的眼神。
这片地区的住民们此前啃着树皮都不愿接受奇尔兹的粮食,在这里好意是如此罕见,致使人们不相信无由来的馈赠,他们疑心是否暗中标好了价格,最终的还债代价将高昂难企。不过,在听见那句循环广播的“吃了东西就要劳动至死”的暴君发言后,大家反而纷纷放下心来一拥而上。这种压榨到不把最后一层皮撕下来卖了绝不罢手的作风确实是他们熟悉的狭间了,可以吃。
他们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街边的死婴被随手放在石阶上,等清道夫或清扫机器收拾,吊死的女人脚一甩一甩,被不耐烦的拨开。
这已经是吉尔伽美什近日来逐渐习惯的风景了,天极虽说同样令人不快,污浊横流,但那些黑暗藏在更深的沟渠里。而狭间,所有的丑陋摆在台面上,在太阳下明晃晃的反射着罪恶。(注)
这罪恶是穷困,是自私,是贪婪,是短视,是人性。
他曾为狭间无人时的深夜感到安宁,尽管这安宁下随处可见犯罪,入室的灭门,心怀恼恨的毒杀,无由来的谋害……太多了,吉尔伽美什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罪恶,简直如同闹剧,愚昧总会诞生更多的愚昧,艰苦的生活难以保持良善,每个人的灵魂都乌七八糟不堪入目。
无论多少次,吉尔伽美什总会对此失望至极。
这世界本就无可救药,正当毁灭。依他而言,甚至连天极那群贪生怕死徒有虚名的杂种也合该共亡,量产人造的幼儿以满足权贵私欲,为了贩卖军火肆意挑起两国战争,肆意谋杀数以千万计的平民,以话语权操纵政治,以金钱赢取选票,把控资本,压榨最后一滴血汗,直至掏空整个星球,以此满足不断索求攫取的贪婪。
掌握了权力就令暴力谄媚,暴力会毁灭所有阻碍在眼前的庞然大物,根深在这个星球的腐烂已经无法靠个人挖除,换一个星球又能怎样。这个星球在短短两百年间被完全剥削了最后一滴血,抛弃了它,下一个星球依旧会步上后尘。
而他是人造的神明,是他们延续辉煌的象征。
权力匍匐在他脚下,恳求他漫不经心的一瞥,他的所思所想没有不成的,他喜爱的厌恶的总会称心如意,世界竭尽全力围绕他旋转,博取他的欢心。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可再得到的了。
他应当满足。
然而,然而。
这世界依然如此——
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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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太阳下明晃晃的反射着罪恶”,非原创,找不到出处,此处化用。
第十九章·Chapter19·狭间特色主义精神
吉尔伽美什出去逛了一圈,非但没有找到乐子,心情还更坏了。秉持着他不愉悦那别人也别想好过的自我中心原则,刚用吃饱饭的条件被强制建立人身依附关系的广大人民群众纷纷拿起锄头砍刀锅碗瓢盆齐齐聚在一起等待号令挖地。
吉尔伽美什在和恩奇都逛的那一圈范围中差不多初步找到了电网的覆盖范围,他从前只在光屏上见过电网的结构,现实中要找到确切地点有些困难,若非他的防护罩不知怎么失效了,压根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直接穿过去便是了——反正他也是这么到狭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