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温良痛苦地阖目摇头,“我见识过他们网暴沐沐时的情形,怕是等不到杨博翻车,我就先撑不住了。”家里的密码锁传来滴滴的提示音,白色的衣袍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让温良感觉眩晕。她像是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两个女孩站在一棵参天的大树下仰着头看树枝透出的斑驳光影,其中一个指着有阳光抚摸的树枝,说自己想在这里吊死。昏暗的厨房,女人掰碎了饼干,往里面倒入奶粉,可等她端着那碗糊糊出现时——温良却赫然发现,那个女人有着一双看不清瞳孔的黑色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温良到来之前,叔叔不愿处理自己酒醉后难闻的呕吐物,于是他每次喝酒后想吐,就会跑到外面,这样家里就不会有他酗酒的痕迹。“你要是能考上高中,就念到高中毕业。”叔叔在酒醉后吐露真实想法,“大学学费贵,你爸肯定不让你念,你也考不上……我在县里帮你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城里对象。”“到时候,我出差你来帮我送送饭就行。”温良含糊地嗯了声,她知道叔叔没有在开玩笑。如果一直在这里住下去,说不定高考前或者高考后她也会“变”成一个得了疯病的女人。他吃了一整碗的饼干糊糊,殴打了那个女人后,憋不住往外跑去。没来得及锁的屋子里,女人蹲在角落颤抖得像那些吃了饼干的老鼠。温良锁门时,看见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像是又要将自己没有病的事告诉她。“我知道。”温良在心里回答她。真正的疯子应该要打死欺负她的人,而不是被关在房间里忍受非人的虐待。她捧着那只碗,放到水池里认真地刷洗,然后又清理了水池,擦干净桌子。“你可以去住校了。”它欢欣雀跃,“听我的没有错吧?”叔叔不在的夜晚,温良可以敞开房门让厨房的月光和新鲜空气灌入这个小屋。她在清晨醒来,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双手紧握,“是警察来了。”……剧烈的疼痛将她从梦境唤醒,割腕的伤口已经被处理缝合,留下了一道丑陋的伤疤。输液袋里的液体一滴滴流进她的身体,输完液后还要留在医院观察。温良拿起手机,发现上面又有了不少未接电话和短信……就连微信,都有好友申请。她将这些号码都添加进黑名单,又打开抖音,输入牌坊村,想看看有什么相关信息,结果在检索视频里看到一张令她极为不适的脸:“我儿子是个很善良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但是警察就说他不可能不知道,就因为这个把他抓起来了……她说我儿子一年前强奸过她,这怎么可能,一年前他们都不认识……”视频下方,很多人在帮这个看起来伤心不已的可怜女人说话。有人在问她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是对方故意在整她;热评里还有不少人让她曝光对方信息。温良在昏迷前担心让杨博报道自己的事,她会因被网暴而崩溃,从而和沐沐作出一样的选择。可命运总爱作弄她,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沉默或退让就轻轻揭过。老师教导孩子各种美好谦逊的品德,却无一课可以告诉孩子:面对恶行,沉默不是一种品质,退让也不是。因为对于施暴者而言,这样的反馈是正向的,会让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从而变本加厉。“我们会被发现吗?”温良在开门前问它。“不会,因为这件事是我做的,你不会记得的。如果他们询问他吃过什么,你就说看到他醉酒后,捡了那个女人掉的饼干。”警方判定叔叔的死亡是一场意外,死于意外又没有家属签字的尸体无法进行尸检。“好了,你可以离开了。不过只有考上大学,才能真正地离开这里。”“我应该怎么做?”温良尝试和它对话,“我该怎么做,才能报复他们?”“首先,你要活下去。”它问,“你现在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是有意义的,会让你想要活下去的吗?”“沐沐还在的时候。”“如果07年,你考得特别好,好到那个成绩去读省师很浪费。柳老师一家都劝你填报许晨就读的那所位于北京的大学,你担心学费太高负担不起,一家企业的老板了解到你的事,资助了你学费,你没有再回家。开学时,你们一起去了北京,你成了许晨的学妹,两个人顺理成章在一起了,毕业后也留在了北京……这样的人生会不会让你想要活下去呢?”“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事吗?”“会有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