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托托心里叹口气,铁皮人就是铁皮人,怎麽可能期待他真的跟自己想象中一样,不但有问有答还善解人意。他把手重新浸在油罐里,开始给铁皮人的膝盖和脚部上油。铁皮人的目光和他的皮肤一样冷硬,他就像一副油画,风吹到他身旁也不由放缓了脚步。菲利静静看著托托身後那条不住晃动的狗尾巴,伸手一抓,揪在手里。托托正忙著惊叹菲利做功之精细,尾巴一疼,登时从护理大型玩具的幸福中吓醒了,被菲利拽住的尾巴也连带著微微抖动。铁皮人低著头,月光洒在他金子一样耀眼的金发和额前,他掌心还残留著油迹,随著菲利抚摸那条尾巴的动作,狗尾上的毛发都纠结成一团。菲利喉咙里发出了一点轻快的笑声:&ldo;我也帮你上油。&rdo;托托被吓得傻了,大张著嘴巴。铁皮人的表情至始至终没有变过,菲利把裤脚重新放下来,穿好尖头鞋子,把斧头别进腰带,慢慢站了起来。他指尖亮起一团淡紫色的小小光圈,在两人头顶盘旋一圈,呼地往糙地深处飞去。菲利随著流光消逝的方向迈出脚步,托托不明就里,忙跟了上去。那荧光领著两人穿过糙丛,来到一片墓地,然後盘旋著在一座墓碑前停下来。墓旁边长满白色蒲公英,每阵微风吹过,就会白绒绒的种子像伞兵一样被吹到半空,越过翠绿的糙丛,飞向远方。菲利摸了摸墓前的十字架:&ldo;这是寻人魔法。无论那人身在何处,魔法会带领我找到他。&rdo;托托这才明白铁皮匠失约一年,是因为死了。他凑过去,鼻子酸酸的:&ldo;你……你不要难过。&rdo;忍不住拍了拍菲利的手背:&ldo;别难过,节哀顺便。&rdo;一个夜晚刚好过去,天空蒙蒙亮了起来,远处露出一抹微光,天幕像调色盘上的大块深蓝颜料,被沾满水的画笔用力一抹,於是颜料晕染开。颜色从深蓝,到浅蓝,最终渐变成半透明的白色。&ldo;难过,是什麽滋味?&rdo;菲利回头望著他。托托一下子愣住了:&ldo;难过,难过……难过就是……&rdo;&ldo;我不懂。&rdo;&ldo;就好像,有人把冰块贴在你的心上,像有一只手勒紧你的心脏,全身冒著汗,呼吸变得痛苦,&rdo;托托困难地组织著语句,按著胸口:&ldo;这里,会变得非常疼。&rdo;远处太阳升了起来,阳光下一丛丛蒲公英轻轻摇摆著,托托夜色笼罩的东方密林中,大大小小的双头蛇缠满面包树,它们身上的纹路就像鲜花般豔丽,长舌发出甜蜜的香气,好诱惑无知的小兽自己送入蛇口。两人行走在这寂静的夜里,穿过齐膝高的剑糙,发出沙沙的轻响声。被声音惊起的幽绿色的萤火虫争先恐後地从糙丛中飞出来。如果不是暗中潜伏著危险,这片在月色下萤光飞舞、露水点点的糙地,简直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静谧乐园。菲利的魔法光芒罩在两人身上,紫色的火焰在他指间燃烧,震慑著不怀好意的蛇群。托托则紧紧跟在铁皮人身後。他那半犬的体质每当面临危险的时候总变得格外灵敏,走著走著就出了一身冷汗。&ldo;你得再跟近一点,&rdo;菲利叮嘱托托,他顿了顿:&ldo;要是铁皮匠再把我做得大一些就好了,最好像一副铠甲,我可以把你装在我的身体里面。&rdo;&ldo;我已经在小跑了!&rdo;托托往前迈一步,却不料对方突然停下来,鼻尖在铁皮人脊背上撞得生疼。&ldo;出来!&rdo;铁皮人拔出斧头,指著黑暗中的灌木丛。&ldo;我出来了!&rdo;这声音高且尖细,像是嘴巴被人捂著,捏著嗓子发出来的,说的内容也半通不通地让人摸不著头脑。随声从灌木丛中滚出来的男人身材瘦长,两只袖子空荡荡地摇晃,他脑袋硕大,笔直地叉著腿,像只巨型圆规:&ldo;我出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