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宵小意欲告密,母妃就预料到事有不测。将我托付给贴身宫女,那宫女冒死将我送至琅琊王氏,交予前朝大儒王卿之门下,夙太祖已是多行不义,惹得天下文人诟病,王氏百年清贵,桃李天下,夙太祖尚不知我的存在,亦没有出手针对王氏一族。适才,我得以保全了这条性命。”江知寂眼中一片清明,彷佛过往如梦似幻,“师傅学富五车,一生清正,更待我视如己出,悉心教导。直到…故国之人找上了门。”
温绮罗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复辟前朝这等一等一的生死之局,便是他名正言顺,又谈何容易?
江知寂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自嘲一笑:“光复前朝,是卖命的事,只要大夙不至民不聊生,谁又能逼民为盗。大夙立国四十年,根基稳固,我虽手握南昭的炼器秘术,却无实权,又如何与之抗衡?”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温绮罗,“况且,遇到你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温绮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绮罗,”江知寂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仿佛怕温绮罗误会他的真心,“只是怕你…怕你……”他终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怕你惧怕我的身份。”
温绮罗久久不语,眼神飘忽,似在思索,又似在回忆。
烛火摇曳,映在她脸上,看不清神色。
半晌,她才幽幽开口:“温家军是大夙一等一的军队,如果温家军与大夏对战而殒,对你复辟之事,甚为有利。你既有如此身份,为何要出手相助?若大夏铁骑踏入中原,让大夙生灵涂炭,才是你想要的局面,不是吗?”
“绮罗,你以为我当真希望山河破碎,草菅人命吗?我恨的,是那些奸佞小人,是那颠倒黑白的昏君!如果我一个人的仇恨,要建立在数万万黎民家破人亡的代价上,这罪孽,我承担不起!”
他的声音坚定,话语中字字重如千斤,引得温绮罗心中一颤,仿佛有一块坚冰,正缓缓融化。
温绮罗有些哽咽,“我亦有我的仇恨,我亦有我的执念……”她抬起头,目光直视江知寂,“你既是前朝皇室,便是与我家父站在对立面。我与你,更是隔着万水千山,如何能……”
江知寂猛地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传递着一股灼人的热度。
“温家先祖本就是虞朝之臣!”他斩钉截铁,“若非当时大局已定,温家身为孤臣,绝不会审时度势成为那谋逆者的利器。”似是见温绮罗脸色苍白,他神色更加认真,“而我对你,也绝非一时兴起,更无关你的出身。”
江知寂指尖的凉意,却奇异地熨帖了温绮罗心底的寒意。
两世为人,她都从未被人如此坚定的选择过。
前世,她对沈宴初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他为了前程,将她作为棋子,弃之敝履。
今生,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冷心冷情,步步为营,可江知寂的出现,却好似在暗潮汹涌的海浪下,总有一道暗影,站在她的身后,融化了她心中层层叠叠的冰霜。
温绮罗哽咽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我不知……”
“我知道。”江知寂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秀发,沉溺的温柔如同春风拂过杨柳,“我知道你难以释怀,是我隐瞒在先。我也不想让你背上沉重的枷锁,我试过放手。很多次。可终是…情难自禁。”
温绮罗伏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良久,她才抬起水眸,“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江知寂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目光灼灼,“此生,我虞季,唯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