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辅亦未再等袁绮绮有所反应,他深知,能稳坐家族年轻女主人之位的女子,必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不露胆怯、不轻易示人以弱点的定力。
孙辅为求袁夫人日后能照料好他的妻儿老小,终是吐露了连孙权都不知晓的隐秘:“我如今身为流放监禁之人,任何消息皆传不出去了。倘若夫人能将话带到北方,务必告知袁熙、袁尚,即便乌桓兵败,也绝不可退往辽东,公孙康此人断不可信。”
孙辅已然道出这般重大机密,关乎袁绮绮娘家堂兄的生死存亡,然袁绮绮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孙辅又急切道:“曹操已下令公孙康准备瓮中捉鳖,只待袁熙、袁尚兄弟二人一到,便会取其首级。我已将所知一切告知夫人,若日后犬子无知、犯错,还望夫人看在今日之情面,饶他们一命。”
孙辅既盼袁绮绮抚养教导其子孙礼,又望她在必要时出面庇佑他诸子。总之,他愿伏法受惩,甘愿被流放至偏远之地了却残生,却绝不愿儿子们日后遭受虐待株连。
真实可怜父母心。
孙辅满含期待地望着袁绮绮,而袁绮绮最终接过了那把钥匙。
袁绮绮接过钥匙,并非因孙辅所言之信息价值几何,实是在这末路之人面前,给他留存一份尊严与希望罢了。
袁绮绮虽所知有限,却也知晓曹操之为人与行事风格。若非当年她父亲袁术膝下子嗣稀少,袁术在洛阳城反抗董卓时,诸多家人老小遭董卓屠戮,像她与阿耀这般因年幼未崭露头角,才未被曹操忌惮,得以逃至江南延续性命。
而袁绍家那几个儿子则不同,皆是能带兵打仗、手握兵力的青壮年,曹操若不设法赶尽杀绝,终恐其死灰复燃。
至于曹操如何处心积虑欲将袁绍之子斩草除根,无需细究,其心之决然可想而知。
袁绮绮未曾料到曹操所用之计竟是如此。他先攻乌桓,消除北方威胁,将袁熙、袁尚兄弟逼往辽东。袁熙、袁尚尚以为辽东安全无虞,毫无戒备地前去投奔公孙康寻求庇护,却不知公孙康早已为曹操所用,正准备以他们的首级作为投名状。
袁绮绮手握鸽子屋钥匙,转而前往文德殿。
孙权正与张昭议事,听闻袁夫人在门口,赶忙命随从请她进来。
张昭极有眼力见儿,见袁夫人前来,便借口眼睛昏花,欲出去晒晒太阳,稍后再回来继续议事。
袁绮绮将手中钥匙呈于孙权面前,态度恭敬温顺,毫无保留地将与孙辅的对话一一禀报。此时,她并非以女子身份,而是作为江东的下属,一个对江东忠心耿耿、对孙权毫无保留的臣子。
孙权望着这把钥匙,听着袁绮绮的禀报。起初,他以为孙辅只是找爱妻袁绮绮嘱托照顾孩子之事,未料到竟涉及北方袁熙、袁尚以及公孙康的消息。
孙权沉思片刻,将钥匙递回给爱妻,说道:“若他愿意将这钥匙给我,昨日处置他时便会交出。他将钥匙交予绮儿,自是因你娘家堂兄尚在北方。”
提及袁熙与袁尚兄弟,袁绮绮心想,即便拿到这把钥匙又能如何?写信告知他们莫去公孙康处,小心性命不保,可即便写了信,自己亦不知他们身处何种困境。或许能救一时之急,却难保一世周全。
袁绮绮面对孙权,无言以对。
孙权却极有耐心,握住袁绮绮的双手,说道:“我知晓袁熙与袁尚兄弟在北方被曹操逼迫,处境窘迫,然无奈路途遥远,他们根本无机会南下江东。若有机会来我江东,他们可保性命无虞,我江东之人才力量亦会壮大。”
袁绮绮自然明白,孙权此刻所言不过是政治上的套话。在这利益纷争的世间,本无铁板一块之事。
孙权此时并不希望袁熙、袁尚兄弟过早殒命,只因他们尚在北方存活,便能牵制曹操的注意力与兵力,如此曹操便无法迅速整顿兵马南下,孙权也能有更多时间整顿江东内部,休养生息,提升实力,以备战与曹操的最终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