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正是当初绑走红绫,在峡谷里想要杀了给儿子祭奠的那位,她与贺氏是不打不相识,但后头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还是今儿下晌范氏听说上云坐化,急急过来了解情况,在山脚下也是看到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草棚发愣,被贺氏认出,拉进屋去。
并没说上几句话,贺氏就饿的肚子咕咕叫,她是猎户,烤肉的手艺不错,但做菜不通,她那个把她叫干娘的小相公只会做面汤,两人眼巴巴瞅着范氏,范氏被看的毛都竖起来了,没法子,答应做几个菜再走。
就这会儿功夫把红绫逮住了,范氏眼里直冒光,恨不得立时就把人宰了。
贺氏却对着红绫的肚子眨了眨眼睛,一把拦住范氏,道:“老姐姐先听我说,这个人你恐怖不能杀,总归这会儿是杀不得了。”
范氏冷笑的看着贺氏,手上力道加重,直把红绫的手腕没掐折了,疼的她一叠声惨叫,范氏道:“如今没人救她,你又来凑热闹?我可不是吃素的,今日我若再放了,只怕天涯海角不好抓她。”红绫肩头背着行李,眼睛不瞎都看的出她要远走。
贺氏摇摇头,“又没给我钱,我拦你杀她干嘛?是有一件事要与你说,过后你想杀想剐再没人拦。”随后也不避讳红绫,便把曾在牢里,庞氏说的那一番说法说了,但见在场范氏、红绫、还有少年相公都听的愣住。
少年相公是局外人,只咋舌的吧嗒吧嗒嘴,点评道:“这也忒缺德了,弄的孩子不知道亲爹是谁,偷丨人也得偷个明白不是?偿”
正说着,就听红绫尖叫一声,把他吓一跳,红绫尖着嗓子道:“不可能,我怀的是三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猎户的孩子,不可能不可能!……”
贺氏听不得女人喊,上去一个刀手,把红绫敲晕过去,红绫顺势倒想范氏,范氏忙一把抱住,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红绫的肚子,左看右看,细细端详半晌,后来架着红绫的肩膀把人拖进屋去。
进了屋,红绫被安置在贺氏住的炕上,手脚都捆绑结实,盖一层薄被在她身上,几个人退了出来,范氏凝着一张脸道:“你不会是为了救她,胡乱骗我的吧?”
“我干嘛要救她?”贺氏眼睛不屑的翻了翻,道:“当时我与庞氏、春晓妹子都是通缉犯,这通话春晓妹子也听了去。”但见庞氏有些迷茫,添了句解释:“就是送你簪子那个,是个有情有义……”说了一句不到顿住,想着那日三人去找上云,春晓也是自保的先跑了,有情有义四个字用起来有些牵强。
还好范氏立时想了起来,心里感念春晓当日峡谷赠簪之恩,后头她也如愿与三爷把儿子冤死的事说了,只到底证据不足,三爷也不是以强权压人的人,只说以后证据足够了再来见他,他一样能作主。这就够庞氏一介小民满足感激的了。
范氏眼底目光复杂,“若真如此,我儿子也算有后了,只这毒妇却不能留。”
少年相公道:“看样子她也不知情,不如你就领走做儿媳妇呗,以后孙子儿媳妇都有,老了也有个牵念。”
范氏一直把红绫当害死儿子的毒妇,一时转过不来当红绫是儿媳妇,又想,若不是儿子被她迷惑,那样纯良的孩子怎么肯听上云的诱惑去与红绫做见不得光的露水夫妻,说到底,红绫一个内宅妇人与个外男眉来眼去,便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禁冷笑:“什么牵念,倒似个毒瘤,放在身边我都怕喝水被毒死,走平地却摔死,这样的儿媳妇我可不敢要。”
“那她……”贺氏瞅了门帘子一眼。
“她把娃给我生下来,后头愿意干啥我不管,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她毒杀我儿子,我便不动她。”范氏顺着窗口往上云庵的方向瞄了眼,冷道:“我就说上云要德没德,对佛主亦没有几分诚心,她能坐化全是笑话,果然,是恩人做了这件大快人心的事,待我安顿好了,一定要去太师府给恩人磕头。”
贺氏一想起龚三爷的手段,猛地缩了缩脖子,摇头,“你去吧,我是再也不想见了。”
红绫睡了一阵醒过来,见自己被绑住手脚,便扯着脖子喊救命,范氏进来扬手扇耳光,左右开工,打的红绫一侧牙槽都松了,从嘴角、鼻腔往下淌血,不但打懵了,也打怕了。
范氏冷森森的盯着她道:“再敢喊人来救你,我就打死你,一了百了。我那儿子虽不是你毒杀的,却也因你勾三搭四的水样性子勾了他去,这才丢了性命,你别想着撇开干系,从今儿起,你胆敢反驳一句我说的,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红绫往日里的阴谋诡计全使不出来,如今惊恐的只有点头的份。
范氏冷哼了一声,像喂猪一样,丢在红岭面前一碗粥,为着吃这碗粥,把她手腕上的绳子解了,待她吃完,又结结实实的系上,红绫在未来的日子里也趁机逃跑过,时不时的喊救命,范氏但凡知道,便把人打的鼻青脸肿,还不给抓药治伤,往往这块伤才好,又在原处打,到底是把红绫打怕了,只范氏动一动她就惊惶的抱头鼠窜,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表龚炎则听说上云死了,只觉得上云庵正是乱的时候,便在傍晚带着人上山打算把老太太和春晓接回来,进了山门果真见好几处庵堂都来吊唁,灵堂摆在法堂,上间挂着黑帷幕,棺木停在中间,几案也已布置了香炉、净水瓶并素花。
龚炎则瞅了眼,并不曾带人进去凭吊,步子没停的踱过去,先到老太太住的厢房,此时老太太正在令小丫头按着额头,她睡的昏沉。
龚炎则见老太太还睡着便退了出去,示意小丫头侍候好,不必惊扰,便转身去见春晓。
春晓也是才进屋,正自己倒了一盏茶喝,思晨恼她之前推了那一把还在赌气,联合思华孤立她,嘴里道:“等夕秋姐姐回来可要说一说,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跟个疯婆子似的到处乱串,没见过这样的。”朝外头看了看,“怎么夕秋姐姐还不回来?”问思华,“只说出去逛逛,别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吧?”
“这都晚了,我还是出去看看吧。”思华说着放下手里的针线,便要出去寻夕秋。
就在这时,龚炎则进了院子,思华往外掀开帘子去正瞧见,忙请安,“三爷来了。”
这是庵堂,外男不便进入,除非是事出有因,思华与思晨都怔了怔,见三爷径直去了里间,两人互相看着都皱起了眉头,毕竟那个春晓是假扮的,三爷会不会太亲近假春晓了?
里间,春晓听见动静也站了起来,龚炎则见她被烛火的光晕熏染的有几分暖意,心里头也跟着舒坦几分,想到寻常爷们常说婆娘孩子热炕头,守家待业不远行。他原还不以为意,男儿志在四方,哪能被儿女情长牵绊住,现下却有另一番滋味,走过去将春晓的手牵起来,握住,低声道:“爷知道你不容易,但还是那句话,咱俩生死都得在一块,不容易也不能舍了爷去,嗯?听见没有。”
春晓点点头,心里想着:四十九天内确实不能离了去,即便不容易也得守着竹偶,扯住三爷,至于期限以后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待取回情魂,许她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如今却不能一言为定。
龚炎则盯着她的眼睛端详了一阵,到底暗暗叹了一回气,拉着春晓坐下,道:“你给爷的那块东西找人看了,是一种苗疆的毒,气味有些怪异,但鼻子不灵敏的人也不那么容易察觉,且这东西毒性烈,只需两个时辰,人便中毒至深,想救也救不的了。”但想老太太用这么毒的法子,且一时一刻不放过春晓,龚炎则除了头疼,便是心寒,更多的是无奈。
春晓不似以往那般表现的惊恐和委屈,更不曾抹泪,只平静的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且已对这种事不在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