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梁山好汉不愧是条有血性的汉子,右手那只垂于身侧的手臂有着不正常的弯曲,也能硬咬着牙强逼自己不吭声,单手提溜着那个被秦二狗叫作鱼泡的死人脸从村子后面偷摸返回来。
他把鱼泡用他屋子里那种绑鱼干的细绳捆起来,又用一块哪里顺过来的脏抹布将他嘴里塞得严实,这样他才能把鱼泡悄无声息地带离村子。
老骚豆腐见着梁山好汉回来,转头就把正义的水友抛在脑后,心中一乐,对着甘草一揶揄:“莫大佬,你要的犯人来了,这就开始严刑逼供?”
对于他的调侃,甘草不以为意,走过去伸手就把鱼泡接过来,丢下“交给我”三个字,他一手提着捆得像个粽子似的鱼泡,一手倒提着粗短棍,头也不回地就往大如蒲扇的茂密丛林中走去。
梁山好汉略微一愣,关注点却不是在甘草要独自审讯的问题上,而在于甘草的力气上,他嘀咕一声:“好大的力气。”
这就是梁山好汉不了解情况。《无限空间》这款全息网游可跟外面的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普通的全息网游提东西,都是以力量、体质这种基础数据为依据,造成的结果就是往往玩家等级提上去了,才有可能拎得起那么重的东西。
可《无限空间》不是的,人家就只看负重,你负重要有这个数值,你就可以提这么重的东西。
梁山好汉的负重不多,就十来多公斤,鱼泡这个死人脸再怎么瘦,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点重量,所以他最初用右手提的时候,咔嚓一下就断了。
那等到他将鱼泡换到右手的时候,稍稍延迟的系统判断他这个动作不符合负重机制,将鱼泡这个NPC为剧情NPC,是必要性的,这才让他通过负重判定。
这一点只要梁山好汉没事多翻翻战斗日志,就可以知晓其中奥秘。
闲话不多说,甘草提着重要NPC鱼泡进入丛林,估摸着距离再远,梁山好汉和老骚豆腐听不到响动会有担忧不满等情绪,他停下脚步,顺势将鱼泡往前一丢,什么都不说,抡圆了手中的短粗棍就往鱼泡身上招呼。
甘草揍人是有技巧的,他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同时又有相当多的试验素材,他对于审讯这方面的业务那是相当熟练。
他记得当时教导的教官说过,“你们要明确一点,审讯的目的是为了获取信息资料,但是这些信息资料包括但不仅限于语言信息,你们必须从他的神态、眼神、小动作、对外界的反应等等注意并准确提取出其中的相关讯息。”
所有,在揍人的过程中,甘草并未是一味的使对方处于疼痛之中,他会有相当短暂、细微,鱼泡无法轻易发觉但确实存在的停顿,在这个空档,他会观察判断对方的心理状况和身体反应,从而掌握下一次攻击时的力度和侧重点。
“恐慌、抗拒、戒备,心理状态不成熟,但有强烈的抵抗情绪在,嗯判断此时不宜出声询问。”
“左前肢有细微的肌肉收缩状态,判断对方对于左前肢受伤有下意识的恐慌和重视,可以往这里倾斜。”
“眼瞳呈现轻微的涣散,躲闪情绪减弱,差不多了。”
甘草目光闪烁,观察得差不多,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反馈信息之后,他停下了粗暴的殴打,片刻地喘息之后,他终于出了声:“姓名!”同时,他走过去把鱼泡嘴里的破布拿掉。
一般情况下,作为审讯的一方,表情差不多都是刻板威严,恨不得对方直接被他一张明显是恫吓的脸吓得什么机密都吐出来。
甘草偏不。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当他询问的时候,他不仅不绷着个脸,他还会笑得如沫春风。
眼角飞跃,眉尾高挑,嘴角上翘,冷硬的面部线条因为此时五官的一动而变得柔和,甚至是双眼中的黑沉眸光,也会带着点情绪,零星闪动,如水含春,温情脉脉。
这个极尽柔和的暖人笑容,挂在甘草的脸上,要是往常,会让一些防备心弱的家伙下意识地心生好感,但是现在可不一样。
他前一刻化为修罗,下一秒满脸笑意,看到这样的人,你会联想到什么?
邪恶的科学家,幕后的大boss,堕落的邪教徒,罪恶的白大褂?
人类最为引以为傲的就是联想,作为高拟真的剧情NPC,鱼泡的一切思考模式也是完全向人类看齐,甘草先前打他打得那么狠他不怕,反倒是甘草如今笑得温柔,让他的心里一寒。
他不是被甘草吓到,而是被自己的联想,被自己的脑补吓到。
他知道自己最怕什么,这个时候,在甘草的这个反常笑容的暗示下,自然而然就会往那方面联想。
“鱼、鱼泡,我是悲鸣村的,但我……我其实,其实跟下河村也有接触。”心理防线急速奔溃之后,鱼泡抖抖索索地,开始坦白。
甘草含笑点头,嘴角的弧度慢慢加大,嘴里更是轻柔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鱼泡的心脏猛然收缩,看到他笑得更加开心,还以为他不信,忙加快了坦白的语速:“我对你们出手也是迫不得已,我毕竟住在悲鸣村,再说村、村长他们因为要逃脱那东西的控制,而你们几个又正好是村外人,我们几人一合计,这才打你、你们的主意。”
事情,要从一开始讲起。
据说悲鸣村和下河村的祖先是为了躲避战争,这才到深山老林里隐居,而后慢慢发展为两个毗邻小村庄。
原本,两个小村庄偶尔间互相联姻,关系不远不近。
意外,发生在两年前,悲鸣村中少数几个读了大学的,被称为最有出息的孩子,侯长春回到村子,并且代替他死去的叔叔,接任了村子里的村支书一职。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关键是,侯长春带回了一样东西。
甘草听得入迷,连放心不下甘草和鱼泡单独相处的老骚豆腐和梁山好汉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也不知道。
不过这两人一到,立刻就被鱼泡讲诉的两村秘史吸引了,连招呼都顾不得打,就倾耳倾听。
大概是不曾跟人讲过,眼下这口子一开,积蓄在肚里多年的话一下子全抖出来,鱼泡舔舔干涸带血的嘴唇,眼神中闪烁着回忆之色:“那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就跟昨天晚上下的雨一样大,我躺在床上,怎么折腾都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