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下》
她叫梅姝。
原本寻常的女子单名,因为她这个人,变得不普通起来。
她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她有心事,时常心情低沉,不欢喜,但也不愠怒。
她冷淡而疏离,从容而平和。
她不怕他。
洛璳从未学过棋。第一次殿室侍棋,她极耐心地教授了他整个下午的入门棋理。
他压根没听。
睁着大醉初醒的的黝黑眸子,只顾放肆地打量对面的女子。
他从未见过前一刻说出‘生死在陛下一念间’,下一刻又能毫无芥蒂地教他下棋的罪臣之女,觉得有趣极了。
他言语带刺,揪着梅家的罪名不放,处处针对,故意激怒她。
她却极少被他激怒。
她给他的感觉,就像冬季走入大雪后的深山松林,放眼白茫茫的干净。
经过时或许会踩过一行漆黑脚印,但只要林间微风吹过,积雪重新覆盖了那层脚印,很快了无痕迹。
她是罪臣之女,她被充入宫掖为奴,但她始终是平和的,不卑不亢的;谦和的外表之下,静水流深。
接近她时,他繁杂纷扰、日夜喧嚣不止的心绪,也似乎会得到她身上那股平和力量的安抚,奇异地安宁下来。
他给她移居了宫室。
从冷僻遥远的殿室,移到紫宸殿附近的一处偏殿侍棋。
没有固定的侍棋时日,想起来了便过去学半个时辰。
又不曾真正放在心上。学了又忘。
第一次见她发怒,便在一次御前侍棋时。
当时,她盯着乱糟糟的棋局,沉默了片刻。
“陛下,后面不必再下了。”她开始自顾自地提子。
他坐在棋盘对面,阻止了她的动作,带着几分薄怒问,“才走了几步,为何不下了。你就是这般御前侍棋的?你大胆——”
“陛下输了。”她抬手清点两边目数。
他的眉峰不悦皱起。
“哪里输了?”他指着棋盘,“说给朕听。”
她的声线冷淡,言辞却锋锐。
“陛下连哪里输了都看不出,显然没有听妾之前的讲解。既不听,又不学,何必再浪费妾的口舌呢。”
说完抿了唇,沉静地跪坐在蒲团处,垂眸望着棋盘,任他如何怒发冲冠,身体危险地前倾,露出凶戾嗜血的神色,再也不说一字。
做出一副随君生杀处置的态度来。
哗啦——
他愤然打翻棋盘,起身拂袖而去。
当夜,独自睡在紫宸殿里的宽大龙床上,对着窗外一轮弯钩冷月,洛璳罕见地辗转反侧,深夜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