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媒体记者,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好以后,纪若拙只觉得嗓子干得要着火,头也隐隐发胀。她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曲指揉着太阳穴,Eric不知从哪里买了一瓶水递过来,纪若拙感激一笑:“谢谢。”
Eric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纪若拙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坐下说。”
顾钦辞不愧是一掷千金的土豪,直接在这家又小又旧的医院里临时圈出了一片私人病房,为了不打扰顾不悔休息,地点就选择在了楼层较高的位置。这附近的走廊里寂静无人,但是楼层之间的隔音效果终究是差了点,能隐约听到楼上的脚步声,纪若拙拧好瓶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小少爷还有三天的观察期,等到彻底脱离危险,就可以转院了。”Eric知道她也关心小少爷的身体情况,只是碍于种种理由没有进去询问,于是便主动告诉她了。
纪若拙睁开眼,褐色的瞳光胶滞在天花板上,没有说话。顾钦辞的土豪之处绝不仅仅在于他包下了这一层给顾不悔作私人疗养区,更在于他从D市的三甲级医院高价调来了一台心率监测设备和两位外科专家,24小时在医院候着。还花重金从美国心理学会APA里请了一位华裔的儿童心理学专家,带着他的助理一起乘专机赶赴D市,以备不时之需。
很多人羡慕他的权利和财富,可爬得再高的人也是人,总有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比如生老病死,在谁身上都一样。除了这样拼命地砸钱给顾不悔最好的一切之外,顾钦辞还能为他做点什么?身为一个父亲,大概这时候是恨不得以身相代吧?
“肇事的司机和幼儿园的老师呢?”纪若拙想了想,问道。
“交通局来人带走了。”
“二爷什么打算?”
Eric顿了顿,回答:“现在双方口径不一,二爷的意思是务必调取证据证明事发时的责任人是谁。可是发生事故的路段没有监控摄像头,已经派人去找目击者了。”
纪若拙疲惫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他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找人判他十年。”
Eric也被她话里故意做出来的狠劲儿逗笑了:“二爷不是那种人,不过幼儿园老师确实已经被开除了。”
纪若拙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这里乱糟糟的局面总算得到了控制,安静下来她反倒觉得心里慌乱不安。纪明城是个极重视面子的人,这么多年让她遮遮掩掩的活着,就是为了防止落人口实。明天照片见报的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勃然大怒,直接一巴掌扇死她。还有张煜……
想到张煜,纪若拙撑着身子坐直了,从包里掏出手机,道歉的话几番输入又删除,直到望着屏幕的视线渐渐起了重影。
她握着手机,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清醒了些,没过多久,整个世界却都黑了下去。
身体着地前的最后一刹,她听到了Eric的惊呼,紧接着是另一道沉痛得不可思议的嗓音。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跌入了结实温暖的怀抱,呼吸间缭绕着熟悉的檀木香。
最终,不省人事。
**
顾钦辞原本站在病房里听医生和晚童说话,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耳畔的医嘱也变成了嗡嗡作响的噪音,他没来得及多想,脚下已经有了行动,丢下还在喋喋不休的医生就冲了出去。孟晚童怔了怔,怕吵醒孩子,没敢大声叫住他,苦涩地咬了咬唇。她知道他出去干什么,他就这么牵挂那个女人吗?连孩子都可以放下。
刚一迈出门口,顾钦辞就看到了纪若拙无力倾倒的身子。她出事了,她果然出事了!为什么他会觉得“果然”?好像他刚才刹那的心悸就是为了她一样。
顾钦辞下意识地接住了她,窒息了好几秒。心像是被五马分尸一样,每一道力都扯向不同的方向。最后从空中落下一把重锤,将它狠狠敲碎。一贯在高压下急速运转的大脑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一片空白,转瞬又被难以言明的惊慌和恐惧填满!
这感觉极其陌生,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一次。近乎让他无法思考!
他只觉得世界都褪去了颜色。而怀中的女人,脸色和褪色的世界一样苍白,眼底有一抹淡淡晕开的青灰。白希的五指空洞地抓了抓他的袖子,又垂了下去。她的身子烫的很,整个人却在不住地打颤。
周围的环境寂静安详,衬得他一声低吼格外沉痛,在楼层的穹顶间震荡回响:“若拙!”
Eric吓得也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颤抖着对上顾钦辞一双凌厉的眼眸,“二爷……”
“怎么回事?”顾钦辞冷冷地问,一个字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好的人,怎么会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