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拙时隔一个多月,又见到纪明城的时候,觉得他比上次见面老了很多。
她很少用心去观察纪明城的容貌,但这次看上去,头发花白了一些,身材佝偻了一些。
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像鹰钩似的,尖锐地戳在她身上,毫不动摇。
他们好像准备开饭了,三副碗筷,三把座椅,一家人其乐融融,说不出的温馨。见到若拙回来,纪夫人反倒先吭声了:“你还知道回来?”
纪希音面色不改,仿佛不懂饭桌上的云潮暗涌。事实上她早就习惯父母这样对待若拙,她管不了,也懒得管。
以纪夫人对若拙妈妈的厌恶,恐怕这辈子也难给若拙什么好脸色看。而当年*的事确实是纪明城对不起自己的夫人,他也不好真护着若拙,为了她和夫人作对。
若拙将手上的点心盒子放在饭桌空余的地方,张妈犹豫一下,给她拉开了椅子,若拙抬手拦了拦,“没事,我自己来。”
说完,她又看向纪夫人,“妈,这是如意铺的点心,您喜欢吃的。”
纪夫人还想说什么,纪明城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意识她少说两句。
纪希音擦了擦手,准备开始喝餐前汤了。
“吃饭了没?”纪明城淡淡开口,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着一家之主的气势,“没吃就一起坐下吧,让张妈再备一副碗筷。”
若拙也不矫情,把张妈拉了一半的椅子又往后挪了三分,脱掉风衣交给佣人,整理着衣领坐了下来。
“我听你爸说,你和顾二爷领证了?”纪夫人用勺子搅着面前的汤碗,目光却始终没从若拙脸上移开。里面的光线时深时浅地变化着,像是在思考。
好官方的开场白,若拙忍不住提了提唇角,“是啊,妈。我们去澳门之前就已经领证了。当时公司安排我去出差,走得太急了,我就没来得及和爸、和您商量。”
纪夫人和纪明城对视了一眼,对她的先斩后奏虽有不满,但毕竟也算是达成了他们的目的,再加上若拙的态度一直谦逊有礼,纪夫人的神色稍有缓和,“你这孩子真是的,结婚这么大的事都能自己安排了。要不是你爸给你打电话,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即使我们纪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在D市也还是有点脸面的,你不跟爸妈知会一声就跑去和别人领证,多叫亲家笑话!到时候进了婆家门,人家还以为你娘家没人给你撑腰呢!”
若拙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反正说来说去都是嘴皮子上的事,她要是真在顾家受了委屈,难道还能指着纪明城和她继母给她撑腰?
他们有那个心,也要有那个胆儿才行。
若拙的余光里,纪希音喝完汤,开始吃菜了。
她很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一个食客,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坐在饭桌子上,爸妈和若拙聊的内容就不是这种家长里短的东西了。
他们其实,都不愿意让她去蹚这趟浑水,所以故意在她面前做出父慈女孝的样子。
她唯有用不说话来表达内心的不满。
因为她发现,一向*爱她的爸爸,在瞒着她的这件事上,出乎寻常的执拗。甚至几次为了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行径而大发雷霆,摆明了就是不让她涉足。
纪夫人看着自己的爱女只顾吃饭,对他们之间的谈话不闻不问,冷淡得让人害怕,不由得放下了拿在若拙面前的母仪,轻声哄慰道:“音音,你慢点吃,吃太快对肠胃消化不好。”
若拙把自己面前的粉蒸肉又往纪希音那边推了推,笑米米道:“姐姐胃口好,您就让她多吃点。”
于是一桌子人又沉默下来,面色各异地看着纪希音吃完了菜,又开始吃张妈从外面买回来的八宝饭。
纪明城的脸色越来越差,想必是被纪希音气到了心坎里。
眉梢的笑意渐渐冷却,若拙揉了揉僵硬的脸庞,不让别人发现她几乎掩饰不住的烦躁。
这虚伪的一家人,她真是有些无力招架。纪希音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啊,纪希音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纪明城瞒着她的事情,都是在为她的将来做打算,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女儿,纪希音是天是地,是阳光是月亮,就是纪家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