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庆功宴会,本应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少君侯缺席了。本来应该是件十分失礼的事情,却在奥菲莉亚和凯撒的联手忽悠之下,变得十分合理了起来:
“哎呀,青歌少君侯?她也太能拼了,要我说,做人还是要温良一点才能长久啊,这不,伤着了,正在休养呢。”——恢复了常态的翩翩公子凯撒。
“伤得不重,一会儿就好啦。您可别说是我和奥罗少君侯说的哦,青歌嘛,可好面子了!”——奔波颠沛十余载刚刚回到宫廷的奥菲莉亚长公主。
于是在这两位成功的误导之下,青歌本来锋芒毕露的形象终于少了那么点的咄咄逼人,让人们不由得从心里开始反思了起来——
当年的“星辰海”一事,真的就像传说中的那样,由这么个小姑娘从头到尾一手策划的么?就算她没有心,可是也是“人”啊,也会累也会疲惫啊?何况看着这描述,也不像那种彻底没有了感情的冷血动物啊?
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现在青歌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窝着,看着华色给自己跑前跑后地烤点心。她一边指使着华色“多加点糖,多加点”,一会儿又趴在案台前咋咋呼呼地说“不要奶油不要奶油”。
华色看着青歌那一脸灿烂的笑,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奶油枪,蹲下身来将自己和把自己摊在躺椅上的青歌放在一个高度,直视着青歌的双眼轻声道:
“少君侯,您不用迁就我……我知道您真正的性子的,别勉强自己了。”
青歌就慢慢地收回了满脸的微笑,紧紧蹙起了两道秀美的双眉,良久,才坐直了身子长叹口气:
“我……哎,跟你说什么呢,你又不懂好好做你的点心吧。”
少君侯青歌,冷血是假,没有心也是假,然而不会表达,一张口就能噎死人的不讨喜的性格,却的的确确是真的,是那些老师们和绿野青岚联手努力了多少年都没能成功改造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长久以来,她接受的这种“必须要做人上之人”的观念灌输与相配套的教育,生生地就把一个本来就情绪波动少、情感表达不强烈的少君侯,给逼成了眼下这种完全不招人待见的烂脾气。
自负,自傲,敏感易怒,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事事都要压人一头,连句温柔点的好话都说不出口。
但是这些问题,谁都可以有,只有必须“高人一等”又“不失平易近人”的、饱受人们喜爱的青族少君侯,绝不能有!
于是她就有了这样的脾气,在外人面前——准确地说,在所有人的面前,她都是以一种“严肃而不失温柔,端庄而不过于古板,淡定而不冷漠”的形象示人,如果关系再近一些,比如奥菲莉亚,再比如华色的面前,就更变成了与自己的真正脾气相去甚远的“娇蛮可爱又不失大体,温柔体贴有可靠”的脾气了。
归根到底,就怕把真心相待自己的人吓走,所以她才能在这么个绝对中立之地都能过的比谁都累。
可是她甘之如饴,因为这样的自己,才是最讨喜的、最受欢迎的——
直到今晚,华色将她的顾虑完全打破。
黑发的姑娘重重将自己的双膝跪在地上,那双向来雾蒙蒙的、永远睁不开的大眼睛里,含了满满的泪水,她带着颤音喊了一声——
“青歌!”
“青歌!你跟我说实话!”
“我不问家事,不问根源,不问你们勾心斗角,权力倾轧!”
“我就问你,累不累、累不累啊!!”
青歌惊得往后猛然一仰,华色却紧追不放,欺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衣袖翻扯间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双臂,青歌一怔,下意识地放缓了拉扯的力道,就被华色一把拉回来了——
“您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
青歌刚想挂起一张云淡风轻的脸说胡话,“哎呀你说什么呢嘿嘿嘿今天天气真不错”的时候,就猛然想起,华色是有一定的法力的,毕竟是个五阶药剂师,只不过没能被“根源”认可而已,也就是说——
她也能通过看人的眼睛判断真假!即使青歌自己是个四阶法师,运用小咒术投机取巧遮盖住自己的眼睛,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了,可是向来坚持“绝对公正”的青歌,压根不会这么做!她可以顾左右而言他,她可以转移话题,但是华色如果一直坚持这么问的话——
她只会、也只能在华色一瞬不转的注视下说实话!
“少君侯,这是您上个月积累下来的作业……”女仆长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而入:“您看看……”然后所有的未完之语在看到了她俩的动作之后,就变成了夹杂着滔天怒火的低吼:
“华色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