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心中早有了数,知老奴愚钝,如何还打趣老奴。只是小方大人实在是贴心赤城的,服侍陛下也尽心尽力,不论是在哪位爷手底下,终究是效力于陛下的。”
“朕倒是想他是效力于朕的,可惜朕老了,他终归于要效力新帝。”皇帝着实有些疲倦:“他是个难得之人,只愿不是个急功近利的才好。”
如公公看着便是未有神情的皇帝眼角也爬上了皱纹,他心中也是一阵疼惜,岁月不饶人,皇帝是个惜才之君,难得有个年轻人得圣心,他是想方俞可长久效力于朝廷的,只怕太早站了队折在了半道上。
明知手底下的几个儿子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皇帝一把年纪还要装聋作哑,也实乃是晚景凄凉。
如公公打小就服侍起皇帝来,如何不知皇帝心中的苦楚。
时近六月,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雨,眼见入夏,雨又大又急,直叫上朝的官员叫苦不迭,尤其是上早朝的时候,原本路灯就黯淡,还得撑把伞,等到太和偏殿时,半身朝服都被水给打湿了。
乔鹤枝知其上朝难,便赶制了两双新鞋让方俞捎带去翰林院里,待到散了早朝以后回到翰林也可以换上双干爽的鞋子,不必在湿鞋里泡上大半日。同僚见方俞的法子好使,纷纷效仿起来,翰林中人手一双多的鞋子,待到下朝时又把湿了的鞋子带回去,次日又带一双前来,如此周而复始的好一段日子。
方俞微卷了些车窗帘子,瞧见外头斜斜细雨,心中也是一阵哀叹,这阵儿钦天监可是忙了起来,他在皇帝那儿几次都瞧见那头的大人前来回禀,一个个出大殿也是焦头烂额的。回到宅子,他穿过走廊往正房前去,老远便见着乔鹤枝立抱着小青盐在廊下看屋檐拉的笔直的水柱。
小青盐抱着他小爹的脖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些焉儿的贴在他小爹的下巴前,模样可招人疼。
“哟,乔公子好雅兴,在赏雨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青盐立马从小爹的下巴前抬起了脑袋,看着方俞过来的方向,伸出肥肥的胳膊,小手一张一合的,要老父亲抱抱。
方俞紧赶慢赶的上前去抱住小青盐,吧唧在堆的跟面团儿一样的软软脸蛋儿上亲了一口:“今儿如何这般亲爹爹?”
乔鹤枝笑道:“不肯待在屋子里,一整日都哭闹,我抱他出来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好歹是没有再继续闹腾了,却也还是恹恹儿的想出去走走。”
方俞轻点了一下青盐的鼻尖:“你这小崽儿,尽知道闹你小爹。爹爹抱你去花厅玩儿。”
小青盐听不明白老父亲在说什么,就是见着爹爹带着个长了翅膀的帽子,伸手要去抓小翅膀,逗得方俞发笑:“竟然还敢摘你爹的乌纱帽,好大的胆子。”
见着父子俩玩闹的开心,乔鹤枝道:“你们俩先去花厅,我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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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结束后,天气稍稍放晴了些,随之而来的便是入夏的热浪,不过久雨后天晴,人的心情也跟着开阔些。
方俞起了个精神上早朝,不过两日休沐,朝会上便积攒了多个奏报。
西北来报,战事僵持,需要囤积粮草做长期抗战。
接连的大雨冲垮了白水江,湮没大批庄稼。
川蜀送来的荔枝遇大雨,官道毁坏泥泞,马车折在了半道上,损坏了大部分水果。
可谓是因着几场大雨,祸事频频,一环扣着一环,朝中沉重,皇帝的面色也不佳,众人都心惊胆战起来。
百姓靠天吃饭,天时不好必要栽秧,崇明帝在位数十年,像是决堤冲毁良田庄稼房屋之事隔三差五便有一回,已经处理的太多了,早已习以为常。
而至于战事,打仗就要有粮,这也是一早便得知的事情。
压垮皇帝的是荔枝好不易运来,却折了许多在半路里,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连带着费清正拍马屁的心意也被大雨糟蹋了。
“又是打仗又是救济百姓,冲垮的官道还得重新维修,国库空虚,这可如何使得。”
“只怕是只有提高富庶之地的赋税来填受灾之地的窟窿。”
“今且才入夏,距秋收还有好长一段时日,百姓又如何缴的出多的赋税来,恐怕到时候引起民愤。”
朝堂上争论不休,不论是谁提出了什么解决方法,立即便有人说出其弊端不好之处来,一通争辩,却是没有一个可靠的解决法子。方俞也早见识过这番阵仗,不过是既不想担责任,又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不能替君分忧,为此才抖机灵的说的热火,实则根本之处无从下手解决。
皇帝气的脑仁痛,一个多时辰的早朝才散去。
晚些时辰,御书房的小太监前来叫方俞,说是皇帝召见。
方俞见着来自御书房的熟悉面孔,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下,素日里陪着皇帝插科打诨说点民间市井趣事也就罢了,今朝都出了这么些大事,皇帝作何还要寻他去,到时候要是落得个魅惑君主的罪名下来,他可担待不起。
如公公没来的时候经常便是小太监前来寻方俞,两人日里倒是能说的上几句话,平时孝敬一二,小公公也会礼尚往来的透露些皇帝寻他的口风:“方大人无需忧心,是川蜀的荔枝到了,陛下给六宫娘娘们分发了下去,还剩下一些,说是要请大人过去一道品尝。”
方俞稍吐了口气,面上有了些笑容,这才信步去了御书房。
进殿果然老皇帝的桌前置放了一篮子红皮儿荔枝,旁侧还有丫头在剥皮儿,一颗颗饱满如玉的荔枝放在玉碟中,甚是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