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放虽然苦楚,但是好在花销不似京城,且他又习惯了小地方的生活,外放是再好不过的选择,等沉淀几年做起些政绩来,届时调回京城里就好过许多。
“大人,到了。”
方俞正在出神,便听见车夫勒停了马。
他掀开车帘子,从马车上下去,还真快,恐怕过来堪堪就用了半个时辰。
午门外宽广,灯火点的多,四处又是提着灯笼的宫人,此番便是更为亮堂了,甚至有些像灯光展,在高挺庄严的午门前尤其壮阔。
这当儿午门才开,连开门的宫人都还未曾褪去,让方俞吃惊的是周遭已经停下了好些轿子,已然有许多官员等在了宫门口,且都还是上了些年纪的老大人,此番也未有人交谈,只静静的等着宫门全开。
方俞暗地里嘀咕了一句,这些老家伙当真是没有睡眠吗,这才四点半啊,怎的就到了这么多,且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已经到了的。
他暗暗哀嚎:别卷啊!各位。
“小方大人。”
方俞听到呼喊,下意识偏头,只瞧见气喘吁吁林老大人下了马车赶过来。
这林老大人就是张夫子的故交,先前张夫子写了信后,林老大人休沐的时候前来拜访过,两人在府里吃了顿酒。
林老大人是厚道人,和张夫子是表兄弟,两家一直有书信来往,听说方俞是张夫子的得意门生,又得张夫子嘱托便也把他当自家后生看待。
林老今下任职于礼部做主事,是正六品官员,比方俞要高两级,官位算不得高,但却在京城已经混了大半辈子,算是老京城人。当初入官的时候还是个从九品小官儿,今下做到六品又没有什么大的人脉,也实属是不错了。
府上吃酒时林大人便同方俞说道了些京中杂事,譬如谁家又与谁家联姻等等,就像尤镰是四品大理寺少卿家的庶子,却得辅国将军府之子看中娶为正室之类的闲八卦。
方俞没什么宫中人脉,这些消息便是八卦也弥足珍贵,便是想常与林大人吃酒,奈何林府在外城,距离遥远。
这也就罢了,林老大人又不似他正在放假的时间里,老人家每天还得半夜三更的前去上朝,下朝来到宅邸时候已经不早,吃点饭检查一番自家子孙的课业,也没剩下多少时间。
倒是在方俞的热情相邀上,林老大人又馋他们家的酒茶菜,便从宫里出来就直接把马车停在了他们宅邸门口,吃了酒菜再回去。乔鹤枝又时常送些布匹腌肉生活之物到林府上,林府家眷都很喜欢乔鹤枝,两家相识虽不久,但常来常往之间关系倒是近了不少。
方俞连忙做了个礼:“林大人这般早?”
林老摆了摆手:“不早了,小方大人待会儿便同老夫一道进宫吧,左右都要先去偏殿,里头路不好走,怕你走错了。”
方俞有些疑惑,宫里的路最是平坦不过,怎会不好走,迷路倒是也有些可能,但是眼下这么多官员进宫,眼睛放端正一点也不会走错啊。不过他未失礼的问出这些话来,有人引着路同行自是好事情,自己又何必没事找事儿。
“好,可就要叨扰林大人了。”
“不妨事,咱们也快些进去。”林老抬头见着已经有官员朝宫里去了,自己也急着要走。
方俞老实跟在林老的身后,一同从午门往宫里去,路上并未有人东张西望的交谈,闷着头都在快着步子往里走。从宫门口到太和偏殿约莫一炷香多些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先前方俞出来时走过,还挺快的。
等进了宫门,他才慢慢琢磨出为何这些官员会那么早就在门口等着要进去。
老人家走的确实比较慢,大不如年轻人步子快,进门后可见一斑。另一则,过了宫门,上朝的路上竟然黑黢黢的没有路灯照明,又不准许官员自带仆役进宫,打灯的人都没有。
方俞年轻眼睛明亮,在蒙蒙月光色和远处壁檐下所挂灯笼的光下,隐约看的清些路。可苦了老人家,眼睛本就不好,只能愈加放慢步子听着同僚的脚步声以及凭借自己数十年如一日上班的行路习惯走。
后来他才知道曾就有官员摸黑又着急上朝而不小心掉进了池塘,乌漆嘛黑的被淹死了才有人发现,前车之鉴下,这些老官员自然宁肯少睡一会儿也要早些进宫来,就是为着在路上即使是磨蹭也不会迟到。
需知若是上朝迟到可是要罚一个月的俸禄,若连续屡次迟到,还未被问责打板子的。
曾经他读到:“戌夜趋朝,皆暗行而入,相遇非审视不辨。”
先时还觉离谱,宫里难到就差这点灯火钱不成?而今切身实地出于这离谱之中,他忽的没话说了。
路上安静的很,官员之间不可喧哗,也不能大声咳嗽到处吐口痰,暗地里有人监视着。若是发现有不雅行径便会被记录下名字来,轻的被通报批评,重的又得扣钱问责,还影响在职考评,到时候考绩太差,要想升官就难了,规矩那叫一个多。
方俞毕恭毕敬的跟在林老大人身后,老人家步子稳健但行的缓,他也放慢步子随着人。
在高达近一个小时的步行后,方俞终于看到了太和偏殿的灯光,他心中忽的溢出一种感动来。太难了,光是上班路上就千难万险,心态不好的恐怕两日就崩了。
入了偏殿以后灯光明亮,可交谈,但是四处都是候着上朝的官员,队友在,对手也在,说多错多,指不准随口一句话就被有心之人记下,随后出现在了参奏本上,为此除了打招呼寒暄之外,大家嘴巴都很紧。
林老大人走的一额头的汗,他取出帕子细细的擦着额头的汗水,整理好仪容,遇见了几个同部门关系不错的同僚,小声的招呼,都是些微末官流,大家都小心做事做人。
“方俞,这是礼部的张大人,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