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路争吵着,十二月底的寒风刺骨,因为出来的太急,他们谁都没穿外套。
“你给我上来!”季焰远下了车拉着迟建明走上陵园的台阶。
走了许久,才停到一个墓前。这里是陵园位置较高的地方,很安静,安息于此的是季焰远的母亲。
“她在这儿你都不知道吧?”季焰远怕打扰逝者,不再大声跟迟建明喊。
迟建明很惊讶,这块地的价值,按市区房价都可以买个小卧室了。“谁给买的墓地?”
“我买的,我用我在美国打工挣得钱买的,之前她的骨灰一直没下地,我这样就为了让我妈跟我姥爷他们还能埋一块儿。”季焰远看了看旁边季老爷子的墓碑。
看到季老爷子的照片,迟建明不免心虚。当年,季老爷子下台,没权没势,他只好娶了在任的黎部长的女儿。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有违道德,但是他那时也是迫于无奈,加上黎玉芬也确实精明能干,迟建明就选择了抛弃季焰远的亲妈。
“我知道当年我对不起他们……”迟建明被冻得打了个冷颤,“但是你现在这又是抽什么风?你至于天天的在这儿唱反调么?!”
“是我抽风?你知道二号是我妈忌日么?马尔代夫!你心里永远只有黎玉芬!你从来没把我妈当一回事儿!你想过我妈顶着所有人的骂养大我有多辛苦么?!你根本不理解我们当年无依无靠喝西北风是什么滋味!那个时候你正跟黎玉芬抱着迟俊扬享福!这么多年我都没说过!如果不是那天是爷爷把我从火里救出来,你是不是挺希望我们都死干净算了?!”季焰远越说越激动,“迟建明我告诉你,你让我改姓?门儿都没有!我这辈子都姓季!”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季焰远觉得脸刺痛无比。冬季的风把他的脸吹得很疼,这一巴掌就像打的心口要裂开一样。
“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小时候我不勉强你改是知道你不懂事儿,现在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浑?你以为我恨你才要养你?你骨子里也流着我的血!”迟建明冻的不行,他想赶快回到车里。迟建明走到过道台阶,又转身跟季焰远说,“焰远我跟你说,这姓你改也得改,不改也得改!”
强烈的愤怒让季焰远冲昏头脑,“我宁愿没你这个爸!”
他拉着迟建明上来就是一拳,却不料迟建明猝不及防的就往下栽。
看着陵园的台阶,第一时间季焰远的想法竟然还是用自己的平衡换了迟建明的安全。他拽了迟建明一把,相对的作用力让季焰远背对台阶倒下了。
倒下那一刹那,季焰远想了很多很多。他死了,以后谁再来扫墓?索菲怎么办?芬姨他们会有多得意?他的后背重重的撞到台阶之后又往下滚。
后腰的剧痛让他每滚一节台阶都在心里暗自祈祷快停下来,这个想法直到最后他的头撞在最后那节台阶之后停止了。
迟建明完完全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跑到季焰远身边,看着他流血不止的额头,迟建明惊慌失措的用纸巾给他止血,却根本止不住。他使劲儿拉起季焰远把他背在身上,却觉得此时季焰远的身体有种特殊的软,他说不清楚那感觉,“焰远你醒醒啊……你别睡过去啊……撑到去医院知道吗……!”
迟建明不知道,他当年对季焰远母亲犯了让他需要一辈子偿还的错误,而他此刻背起季焰远这个决定更是要让他后悔终生。
……
季焰远的意识真正清醒,是在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走路这个事实之后。
躺在贺蓝身边的季焰远甚至不愿再回忆那一段痛苦的时光,身体的疼痛,对他自尊的摧残,似乎都比不上之后身边人一个一个的离去。
而至今最让他痛苦的,是爷爷在他受伤之后一病不起,一年后爷爷的去世和索菲的离开,更是给他莫大的打击。
他自责了五年,后悔了五年。在这五年间,也许唯一的好事就是他和迟建明的关系变得好起来。他爸再也没跟他说过要他改姓的事,每年甚至会背季焰远去陵园看他母亲。仅凭这个,也许他应该觉得庆幸吧?
季焰远从前的傲气渐渐被磨平,他试着不再和迟俊扬竞争,试着不再和芬姨顶嘴,他甚至放弃什么从前认为他应得的职位。因为作为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人,他又有什么资本争呢?可是迟俊扬和芬姨对他的刻薄倒是越来越严重,季焰远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不知不觉他也陷入梦乡,却又是一场噩梦。他梦见了爷爷的葬礼,其实当天他肺炎高烧住院没能参加。很奇怪的,他梦到这些,梦里的自己也是一样的痛苦。
贺蓝睡到一半,就听见季焰远呜咽的声音。
“焰远?焰远?醒醒……做恶梦了吧?”贺蓝摇着季焰远的肩膀。
可是却摇不醒他,贺蓝感觉季焰远在梦里一定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