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进二月,边塞的风还是很寒。贾琏一出营帐便打了个哆嗦,搓搓脸然后迎着冷风打哈欠伸懒腰。大俗人的动作,愣是被他做出一派慵懒闲适,难怪会被人冠上个“少爷”的称号。再加上他那总是帮倒忙的姓氏,贾小琏在大营里的外号便是“假少爷”。
有了这么个称呼,贾琏还挺高兴,这说明他已经融入军营这个大家庭了,这样很好。当然,这样称呼他的人也并非全是善意,看不起他瘦弱小身板和白嫩小脸的人也不在少数,语含讽刺是自然而然的。对这样的人,贾小琏也不生气,你愿意说我就笑呵呵地听,总有让你们见真章的时候。
果然,等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惊得所有人掉下巴颏。为什么?平常看着假少爷总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却没想到这小子杀性那么重,一人一马一枪横挑一大片。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身上弥漫的浓厚煞气连他们这些老兵都想躲着走。
这倒不是老兵们没见过世面,而是贾琏两辈子的积累不容小觑。上辈子他做得就是杀人的勾当,不过那时候可没地方给他杀得这么光明正大、淋漓尽致。现在有了机会,可算让他发泄了一番,从上辈子憋到现在的郁气总算泄了出来。心里一痛快就忘了收敛身上的杀意,可不就有点吓人。
“哈哈哈……你小子不错,不错。我就说嘛,老将军的孙子,怎么可能不中用。以后还得这个样子,让他们都瞧瞧啥叫将门虎子。”大统领朱鹤蒲扇般的巴掌落在贾小琏单薄的小肩膀上,语气中透着亲近。他是周老爷子的老部下,心中为他老人家后继有人而高兴。
京城皇宫里,老皇帝瞪着眼睛,把最新战报扔在抻着脖子想偷看的贾赦,“给、给、给,别的事也不见你这么上心。上回让你抄个书,都能拖拉上一个多月。这回关系到自己儿子,就知道操心了?大臣们若都像你这样,这国家大事托付给谁?你说说,你这个内阁行走称不称职?”
赦大王爷捧着战报撒么着,心里不服不忿地嘟囔:谁的儿子谁心疼,他的独苗儿上了战场,还不准他关心关心啊?!再说国家大事什么的,他不搀和完全是为了国泰民安好么!不感激他知情识趣也就罢了,竟然还说他不称职?!嫌他不称职,赶紧撸了他不就成了。
老皇帝是不知道他的宠臣已经恃宠而骄了,不满意他整日无所事事,决定给他安排点事做。心中略一盘算,吩咐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北边的战事,那就去把军需管起来。计划内阁都已经做好了,不用你操心,让你去就是为了监督和协调。这个活儿,你总能干好了吧?”
说到办差,贾赦的第一反应就是推辞,他倒不是怕自己辛苦,而是担心能力不足帮倒忙。在中荣郡王朴素的观念里,皇上这么宠信他,那他就不能辜负了这份宠信,帮倒忙什么的还是不要了。但这次不一样,军需粮草什么的关系到琏儿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帮倒忙他也得去看着。
见贾恩侯痛快地点头了,老皇帝反而又不放心了,他觉得自己两边的眼皮都在跳,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为了能让自己安心点,老皇帝决定再派个助手过去,“李清,这几天你就不用在朕这里伺候了,给中荣郡王打个下手去。”好好看着他,别让他给朕添乱,造么?!!
历来军需都是大有油水的一块,这在官员之间算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赦大王爷他不管这个,别的战事他也不管,但只要他儿子在战场上,那就不允许有人把手伸到这一块。而这货又是个有名的混不吝,不让他满意了,就是各部尚书、侍郎他也敢指着鼻子骂人。
而且人家的话说得明白,等他儿子从战场上回来了,你们爱咋咋地老子不管。可只要老子的儿子在战场上一天,你们敢叫他饿着肚子打仗,没有趁手的家伙杀敌,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有那不信邪的,走着瞧就走着瞧,谁还没点圣宠啊!结果就是,头天放狠话,第二天就浑圆的滚蛋。
被中荣郡王如此凶残以及不按牌理出牌的一搀和,户、工、兵三部算是倒了霉了。本来上头已经有一尊皇帝大佛了,现在又压上来一无赖王爷,还让不让人心情愉快地吃回扣了?!尼玛贪那一点点小钱,就要付出再也不能贪钱的代价,简直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
但不管心中如何不满,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在摸清了这位大爷的底线之后,人也是很好伺候的,只要不关系到他儿子,这位爷就不会炸毛儿。得,既然这样那就伺候着吧,反正捞钱的地方多得是,这边没了从那边补回来也就是了,何必坏了同僚交情呢。
关于这一点,贾赦绝对要感谢他的母亲史太君。若不是她将赦大王爷混不吝的名声传出去,并且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加深众人印象,也不会让他在做出这样简单粗暴。断人财路的行为之后,还能安安生生地活蹦乱跳,没被人套麻袋敲黑棍什么的。
当然,即便是任命了,也不是没人想给贾赦找点麻烦、添点堵的。这不,这天中荣郡王到工部视察的时候,由工部员外郎贾政负责的箭矢一项便出了点小差错。原本紧急调拨给前线的箭矢,被先拨给了京营,而下一批箭矢还要五天才能备齐。
陪同的工部侍郎一脸悲痛地对此表示遗憾,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识人不明,然后退到一边准备看好戏。他娘。的让你上回指着本官的鼻子骂娘,这回贾政可跟你是一个娘生的,有本事你再骂回娘,本官才真服了你呢。抱着同样心思的人很不少,纷纷表示咱们都错了,请王爷责罚。
贾赦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他这为了儿子都快心力交瘁了,可假正经竟然还敢拖他后腿。他知道,边上那些人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觉得受了气想难为难为他么,不就是想那贾政作伐子看好戏么。哼,你们想看戏,也要看看老子愿不愿意演呢!
“刘侍郎,本王不管那批箭矢给了谁,你都要负责给追回来,立刻送往北疆战场。可别说你没办法,你要说没办法,本王就让你再也不用想办法。”贾赦很有小人得志的意味,上来就先点工部侍郎的名,然后接着点名,“还有你们,都闲着没事干了么,都跟你们侍郎大人想辙去。”
一群人好戏没看着,还得收拾烂摊子,心里别提多郁闷了。那京营的王子腾是好打交道的?东西到了他手里,还能轻易给你吐出来?可再为难也得乖乖去办事,谁让面前这位王爷更难缠呢。得罪了王子腾还没有丢官的危险,得罪了这位可就不好说了。
“我往常还当你是真的怀才不遇呢,你就是这么有才的?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朝廷还能指望着让你身担重任?就这本事,你还想升官,想位极人臣?连账都算不清,那么多国家大事若真交给了你,还不得乱套了?算了,摆着张怨夫脸,看见就烦。我明儿求了皇上,你回家歇去吧。”
看看围观的人群散去,贾赦就不再给政二老爷留面子,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他是个废物点心了。贾政被骂得颜面扫地,红着脸低着头不吭声。他怕自己一张嘴,心中的怨气愤怒就倾泻而出。万一贾赦到时一不高兴,再参他个咆哮上官什么的罪名,这一辈就别想翻身了。
中荣郡王的话再一次言出必践,工部员外郎贾政第二天就被圣旨斥责,勒令其在家闭门思过,并且没有期限限定。贾政接了圣旨就晕了,躺在床上大病一场,想爬都爬不起来。史太君也急得哭了几场,一边心疼小儿子的身体,一边又记恨大儿子不留情面,心中气苦得不行。
“政儿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怎么会不担心琏儿那边的战事,他即便是有什么错,那也是旁人陷害的。人家兄弟两个同朝为官,都是互相提携,互为助力的。可你倒好,自己发达了也从想不起自己弟弟,一出了事吧,不说替他担待着些儿,还这样……哼,真是个大义灭亲的王爷啊。”
耳边是史太君的哭诉,贾赦全当她在‘嗡嗡嗡’,等她哭得痛快没趣儿了才说道:“老太太,这事还不是老二行事不谨,才被人拿到了我面前。我被皇上交托了重任,多少人等着看笑话,若是在老二的事上网开一面,日后可还怎么办差?不过他是我弟弟,我不会任他不好的,您放心。”
有了他的话,史太君虽不全信,可到底是放心了些。可贾政就不同了,他是绝不信贾赦的话的。就他自己而言,若是看见贾赦倒霉,不跟着踩一脚都算好的,别说拉他一把了。他相信,贾赦待他也是一样。现在,政二老爷前所未有地向往权势的力量,他一定要雪耻!
“元儿进了忠肃王府已经有三年了吧,你这里有没有她的消息?”病好之后,贾政迫不及待地进了王夫人的屋子,嘘寒问暖几句之后进入正题,“她带走的银子也该花得差不多了,你这做母亲的也该想办法托人给她送进去些。肃王爷还没大婚,让她要把握住机会才是啊。”
忠肃亲王已经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女儿早早就进了他的王府,却迟迟没有得宠的消息,这让贾政很不满。平日总听王氏夸赞元春有多好,比别人家的姑娘强多少,可这么好这么强的姑娘怎么就不得宠呢?简直就是白瞎了她那个吉利的生辰!
儿子贾珠秋闱还要等一年,除了越发严厉地督促他读书之外,贾政也只能朝女儿元春这里使劲儿了。贾赦现在为什么这么嚣张跋扈、六亲不认,还不是因为他得了皇上的宠信。想要得宠他估计是不行了,可他还有个在王府的女儿啊。女儿得了下任皇帝的宠,那跟他得宠也是一样的。
王夫人见了贾政,开始还挺开心,可以听这话就明白了。人家,这事无事不登门啊。给元春塞银子,等他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可这银子……该谁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