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陵城虽为贫瘠之地,但势甚佳,却是被灭中山小国修筑的一面长城,西至泾河,东至蹼阳,唯有平陵城一门而入,然当兵力皆集中于一处,却又高险难攻。”戚冉抓了抓虬须根,皱眉道。
“此为其一,要知道城再固,亦是百年毁于一旦之虞,其二则是这座城内……一直是被楚先王暗中埋下了一枚重要而忠诚的棋子,这一枚‘棋子’长达上百年一直不露山水替楚君驻守保卫着这一片后陲之地,保楚国版图完整,可惜的是啊……先辈之智不传于后人,这枚‘棋子’如这巩固城墙,终有被人毁弃的一日。”后卿真诚叹息一声。
“毁弃?”戚冉眼睛一闪,相询道:“先生是指我等以姒四质子相挟以令楚陵君放人,他不舍藏人,宁愿割弃此地以‘平陵早已非楚境’为借口推脱之事?”
要说这件事情,又是一出后卿耍出的诡诈之计(此人为诡谋派),实则赵国在灭越之时,曾书信一封给楚陵君,要求楚陵君将在楚为质的姒四质子交出,言名越国冒犯了我赵国,已被诛灭,然余党尚存,所存之人自然是成功脱逃的姒三公子。
他们列出种种证据声称姒三公子出逃后,便潜入楚境之平陵县,此子定是早已谋算好与姒四质子于楚境相汇商讨复国伐赵之事。
于强盛赵国而言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这被灭弱国一小小质子,再能耐也翻不出什么大浪,问题是姒三潜逃之时,携带了他赵国一件重要机密,这机密一日不讨不追回,赵便一日不安不歇。
此信一看,却令楚陵君再三犹疑了,但派人一查,近日却有不明人士与姒四质子在暗中秘密接头(大雾,姒四身为一国质子哪会没有一点秘密),于是,阴差阳错之间令楚陵君误会确有此事了。
原本交人实则并不难,反正越国已灭,他于楚国再无任何利用价值了,这一亡国质子放在楚国谁还愿意替亡越养着,不是杀便是放(一般杀了),然而,却楚陵君听闻他或许身揣着赵国重大机密,天啊,这可了不得了!
当即多疑且野心勃勃的楚陵君认为终于有一把柄拿捏一直欺负他的赵国,顿时召集了众大夫上朝,一番商议下来,有人认为此乃赵之诡计,要说诡计嘛,人家只要一区区姒四质子,给便给罢,反正楚亦不畲肉,是以诡计恐怕算不上吧,可那要说此事当真,这赵国本与楚有间隙,为何愿授楚之短,此不也怪哉?
在一番商讨后,最终还是楚陵君一掌拍案——决定不交。
这是自然,楚陵君一向视赵国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凡有一丝机会,亦想扳倒它,是以仇恨心盛盖过理智,便有此决定。
然而,这仇恨心再大,他也不得不遵守这世道的规矩,强者为大,这赵国明知人在你这里,你硬拖着不交的话又恐怕又会得罪赵国,这一得罪可不得了,赵国正缺一借口发兵呢,于是这又牵扯出另一件事情。
信上言明一句,关于楚境平陵县临越,两国互通互交之事顺理成章,这姒四因姒三被怀疑,你这楚国亦因包庇姒四而被怀疑上了呀。
于是楚陵君思前想后,最后经相国陈坚一怂恿,便决定剑走偏锋,干脆狠心地割掉平陵县出楚境,这一县片域老实说并不衔接于楚境版图,当时楚吞并中山国时,这里便有这么一旮瘩位置存在。
当初楚国上上上辈的楚武王乃一名军事人才,据他一分析这处位置于楚国可为盾可为据守之地,放着不管被敌人从后方突破,很容易便一路无阻杀到楚境,是以楚武王便赶紧派上一支心腹队伍长年驻守于此处。
然而百年转折,如今的楚陵王好大喜功,且自满得意,他觉得如今楚国国固家稳,亦不再需要这道防围线盾牌了,于是不多想,便命人取出楚国地图划出一条线,直接割掉。
这样一来,这楚境与越境之间便相隔甚远,便不再是所谓的“私相授受”,关于什么姒三公子潜入平陵县之类的事情,与他楚国无关。
这般掩耳盗铃之事,其实其它诸侯国亦做了不少,各国为了利益、生存亦是很拼的,可像楚陵王这般异想天开的……却甚少,然而这极品奇葩借口,赵国却接受了。
不仅接受了,还让他于周边邻国发出申明涵,让他言明此城早已不归属楚境了。
此时楚陵王便郁闷加生疑了,他还以为赵国会发怒,会气得直跳脚(所以说,他其实是故意的!拿一城去气人,也只有如此财大气粗的楚陵王才干得出来),然而赵国再来信时看起来却很高兴,于是这不高兴跟气得直跳脚之事,便由他给承包下来了。
然而事已至此,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从了,于是,此事平陵县被“抛弃”的原委便是这样来的。
后卿望向被余晖辉成血红一片的天空,笑道:“先断其尾冀,令其首尾不相呼应,再斩龙首,岂非容易得多……”
楚陵王啊,你一心想要公子沧月死,认为其存在会毁你江山夺你王位,不惜借赵国之东风,于平陵县舍一城毁一人,可你却不知,公子沧月一死,你楚国之地,方如山中无虎驻守,迟早被狼豹撕碎瓜分。
戚冉非谋士,常言道“不谋万事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说明,谋者脑中其曲曲弯弯足以绕地球几圈了,戚冉虽不蠢,却没有这么长的脑回路,是以亦没想到这样深。
他只好奇:“这枚‘棋子’为何人?”
后卿抚鼻想了想,又略感有趣,便破颜一笑:“某本只是稍微猜测了一下此人,后又被其荒诞行为所推翻,然二次得见这陈三……此姑子当真不凡,本欲让她一曲失了军心,却不料她倒是一曲便散了我军雄心,哈哈哈哈……如此一来,我倒对先前猜测又信了十有*了啊……”
见先生提其棋子一直以“此人”相称,对其名讳却避而不谈,他了然此事不会告知于他,便转向下一个问题,道:“先生当真事无矩细策无遗算,不知先生是如何得知这公子沧月一定会来平陵县城?”
谈起一此,后卿顿时略感惆怅啊:“为了令公子沧月从矩阳而出,卿不惜自编弱点令赤足者(乞丐)遍布矩阳坊市,以卿对其了解他定然会彻查一番,某再以莫高窟贼匪歹毒时常扰民劫掠为诱饵相钩,以其性子,定然会来此一趟……为了令其前往平陵县一趟,卿倒是毁了一隐藏多时的‘后备粮仓’啊。”
戚冉闻言心中大惊,后卿之智他已不需惊讶,他惊讶的是……他竟豢养一支无恶不作的狄戎贼匪来储粮?!
此人当真是……不折手段得可怕啊!戚冉眼中不经意掠过一丝忌惮与闪烁。
后卿瞥了他一眼,那如暖阳令人如沐春风的柔和一笑,却令戚冉看到死亡的阴影,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已经被他看透了全部心思,他当即躲避其视线,赶紧扯出一话题:“然此时城中兵力方不过三千,我等数万岂可惧之?”
后卿却摇头,颇有几分无奈地盯视他,道:“戚将军,这城中可远不止三军啊,你忘了啊……这城中可居住着上万的百姓啊,总之此城之中不确定的事情尚太多,明日且先敲山震虎。况且破卵何需用牛刃,等明日我等补给辎重车到齐了,再以铜捶兵与战车运载青铜盾围堵死平陵县城门,即便他们有能力可阻得一时破阵,城中无粮无食,不出几日亦可断其生路。”
戚冉眉眼一动,深感其言之有理,便颔首:“一切便依先生所言。”
的确,有一个名曰“棋子”的隐患存在,又加上有公子沧月一千沧月军将在此,这事的确不易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