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全场寂静,用落针可闻形容也不为过。杜家几位姑娘皆眼圈红红,面带羞恨,再不做声。闻讯赶来的大太太和杜家四奶奶两位司马氏闻言面面相觑。好吧,知言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杜侍郎杜润最讳言出身,说起来他的嫡母是一位郡主。本朝公主郡主神马的都不甚出名,皇家给她们荣华富贵,但决不允许参政,基本都是背景板透明人。杜侍郎的这位嫡母是先先皇同母弟韩王唯一的女儿,稍稍出格了点。昔年春闱,韩王替女儿相中了一位杜姓进士,年已及冠,发妻亡故,相貌英俊,才学中等,太过优秀的人你断了他仕途别说仕子自个不愿意,皇上也不情愿:这么好的人才当花瓶用?无奈郡主和杜宾仪成婚数年一直无子,眼看杜宾仪年近四十,郡主才开恩把身边的一位宫婢放到杜宾仪房里做了侍妾,一年后得子便是杜润。杜润从小便聪慧,适逢旧时太子即今上选伴读被挑中进了东宫,老狐狸曾做过东宫侍讲学士,座下弟子除了太子还有杜润。
依着律令,郡主公主之子孙三代内皆不得议政。但这位郡主太作,在先帝在位期间,不认杜润为嫡出,杜润生母被杖杀,后来更是公然与太子争储位的豫王交好。待今上登大位后,褫夺了堂姑母的封号等,更是下旨让她与杜宾仪合离,杜宾仪已年近七旬再未娶正妻。所以,杜润族谱上生母一栏很是不够看。他自恃从小在华族间长大,父亲是宾仪,嫡母是郡主,现在可好变成奴生子。虽然他后来正经从科举出身入仕,但人家总有一两个痛处。
这对司马氏堂姑侄立场尴尬,但纵归是世家出身,三言两语把场面圆转过来。击鞠场上已很是难看,秦家儿郎被打得落花流水,后头姑娘们再闹得难堪,以后都在一个圈子里行走总是不太好。
回府的路上大家都垂头不语,实在太憋屈了。几位哥哥许是击鞠累了,骑在马背上一副蔫头耷脑,精神不振的样子。
捅了马蜂窝的知言不消说,百无聊赖地玩弄着玉葫芦,也不看一旁奶娘担扰的神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不了挨板子。
见了方太君,老祖宗你干吗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我知道自己错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甘愿受罚就是了。
悉不知方太君担扰几个孙儿孙女怎么受罚,秦怀安不是个会手软的人。
知言被教养嬷嬷念了两天的紧箍咒,又在学堂听孔先生单独训导,于是这日下午乖乖地在房里写描红练大字。老太太屋里双喜来传话:老大人下朝了,让各位姑娘们都过去。
知言在奶娘丫头陪同下雄赳赳气昂昂进老太太正房。
老狐狸正在考兄弟们的功课,姐妹们也陆续到齐,全都垂头正坐不语。
等老狐狸转头望向屋里孙女们,一眼看到坐在最前面的知书,正色开言道:“你是老夫的亲孙女,为何杜家大姑娘一句话便失了分寸,以后如何能持家。”
知书闻言羞愧,落泪不言。
秦敏看见这个孙女倍感头痛,自个老娘就是这般性情。家里头女儿孙女众多,唯有知书有五分当年母亲的柔弱,偏又是个庶出且好些诗文养得性子悲风怜月。轻叹一声:“你总要自已立起来,父兄姐妹才能为你出头。从明日起家学隔日去一次,多在你大伯母跟前走动历练历练。”
知书拭泪轻声应下。
知画后背挺得僵直,听祖父发话:“一击不中便冒然出手乃兵家大忌,何况不必争一时长短。你可明白。”
知画懵懂点头。
老狐狸又对知娴、知静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等姐妹荣辱与共,怎可只知自保。”
最后他看向知言,唤她上前。知言小心翼翼地走到老狐狸面前,听他发问:“为何出言无状。”
知言使劲往自个脸上贴金:“十妹妹哭了,三姐姐也哭了。”
只听老狐狸对众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那等言语本就不应搭理。凭他是何人,我秦某的孙儿孙女个个都能挺腰自强,一点口角就觉得落了下乘,真是白白辜负了素日的一番教诲。”
听言众姐妹都起立听训。
秦敏看向知言突然想起一回事来:“杜侍郎是奴生子之言从何听来?”
知言不敢对老狐狸撒谎,自己的那点智商小聪明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又不能供出哥哥们,垂头不语。
同时,秦昭上前一步,秦明、秦旭、秦晓也都上前请罪。
秦敏看向孙儿们,又看向知言,只道:“拿戒尺来。”
知言心里狂吐槽:你特么朝中事都忙不过来,还要管孙女们,闲不闲!
一时戒尺送到,秦敏威仪下,方太君不敢做声。
秦敏问向知言:“司马老师言,你背书写字时总在看姐妹们的进度,比知仪差略比知恬强,老夫见过装聪明的,可第一次听说有人故意装笨。可知悔改。”
知言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不撒谎的好:“保证以后和八姐一般努力。”
秦昭在暗地里直疵牙,九妹你答的这叫什么。唉
老狐狸轻笑一声:“伸出手来。”
知言犹豫了一下,伸出左手,您老真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