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不动声色让开:&ldo;我付的银子,为何要请别人白白喝酒,岂不亏本。&rdo;&ldo;小气。&rdo;酒娘拿过酒盏,不管不顾替自己倒了一杯,&ldo;这大漠中不知有多少汉子,跪着想求我陪他们喝酒,我还不愿搭理,少侠却这般不识趣。&rdo;萧澜道:&ldo;在下已有家室。&rdo;&ldo;这茫茫塞外,谁会管你有没有家室。&rdo;酒娘轻嗤。萧澜继续道:&ldo;可除了他,我谁也看不上。&rdo;&ldo;无趣!&rdo;被接二连三拒绝,酒娘终于没了兴致,白他一眼后将手中酒杯丢在桌上,转身回了灶台边擦盘子。萧澜扬扬嘴角,吃完饭后就靠在木柱上休息,打算在此过一夜再走。夜半时分,风沙越发弥漫起来,将深蓝色的天幕也染上一层黄。而就在这一片混沌里,远处却隐隐传来了马蹄声,萧澜右手不动声色握紧乌金鞭梢,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一队人马由远及近,很快就从地平线的黑影,变成了数十名士兵‐‐大漠里的骑兵。他们将马胡乱栓在茶棚前的石头上,用番邦语言大声交谈,看样子心情极好。其中一人将长刀重重拍在桌上,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像是在叫店主出来。只是喊了大半天,那紧闭的木门里也没传出任何动静,像是空无一人。有人不耐烦,上前猛然一脚踢向木门,单薄的木板顿时塌陷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就在他准备踢第二脚时,终于有人开了门,酒娘打着呵欠,不再身着红衣,而是裹了一身蓝色的厚袍子,笑道:&ldo;原来有客人来了,我还当是土匪呢。&rdo;她出身大漠,理应是会讲番邦语的,只是不知为何,却一直在说汉话。那些大漠骑兵倒也未觉得异常,这些年在太平时日,边境经常会有集市,汉话番邦话,众人也都会说一些。见酒娘醒了,便差她去做饭热酒,又将桌子挪着拼在一起,喧哗笑闹,丝毫也不顾及角落还躺着一人正在睡觉。不多时,空气中就弥漫起酒肉香。萧澜一直枕着手臂,闭目听耳边的动静,那些兵痞在大吃大喝之后却还不走,反而起哄拍着桌子,像是在要那酒娘跳舞助兴。&ldo;诸位大爷,我这一身破旧衣裳,跳不动啊。&rdo;酒娘站在灶台后,咯咯笑道,&ldo;不如我再送几盘牛肉。&rdo;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取旁边的菜刀,却反而被那伙骑兵扯住手腕,扬手丢到了桌子上。&ldo;臭娘们!&rdo;为首那人嘴里骂骂咧咧,操着一口生涩的汉话,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要扇下去,手腕却传来一股剧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已经飞到半空,随着一道孤线,沙包一般&ldo;砰&rdo;砸在了茶棚外。萧澜手中握着乌金铁鞭,冷冷看着众人。那伙兵痞总算注意到了他,登时勃然大怒,纷纷举着刀砍上来,却又哪里是萧澜的对手,只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哀嚎着滚落在地,一个叠着一个,颇有几分滑稽之相。&ldo;滚!&rdo;萧澜简短道。那伙骑兵爬起来,狼狈地翻身上马,逃命一般四散离去。萧澜收起武器,对那酒娘道:&ldo;姑娘以后还是换个生意做吧。&rdo;&ldo;这可是我唯一的家当。&rdo;酒娘收拢衣襟,又嘻嘻笑出来,&ldo;不如少侠娶了我吧,娶了我,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rdo;萧澜在心里摇头,见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便也离开了茶棚。临走之前,他捡了那伙兵痞落下的一张令牌,又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酒娘一路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脸上依旧在笑,捡起那银子随手一抛:&ldo;崽子,赏给你了。&rdo;一只小猴儿钻出来,双手抱着银子,放在嘴边啃了一口,吱吱叫唤。萧澜在大漠中独自待了三天,亲身体验了一把何为天地苍茫,方才调转马头重新入关,叩响了将军府大门的铜环。&ldo;萧少侠。&rdo;闻讯之后,贺晓亲自从军中赶来,拱手道,&ldo;久仰久仰!&rdo;&ldo;该是在下久仰将军威名才是。&rdo;萧澜道,&ldo;在来之前就听皇上说了不少大漠战事,玉门贺家军,当真威名赫赫。&rdo;&ldo;澜儿!&rdo;杨清风也笑着踏进院中,&ldo;可算是将你等来了。&rdo;&ldo;师父。&rdo;萧澜行礼。&ldo;这一路累了吧。&rdo;杨清风拍拍他的肩膀,&ldo;途中可还顺利?&rdo;&ldo;大楚境内挺顺利,不过我在来将军府之前,先去大漠里待了两三天,在那里遇到了一伙骑兵。&rdo;萧澜道,&ldo;这是他们的令牌。&rdo;&ldo;夕兰国的令牌,最近他们可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rdo;杨清风问,&ldo;你与他们起了冲突?&rdo;&ldo;在一处茶棚,他们想要非礼一名酒娘,被我打跑了。&rdo;萧澜道。&ldo;酒娘?&rdo;贺晓吃惊,&ldo;这几月风沙弥漫,大漠里鬼影子都没一个,哪里来的酒娘?&rdo;萧澜疑惑:&ldo;可我确实碰到了,约莫二十来岁,眉目艳丽,行事言谈都有些……豪放。&rdo;&ldo;大漠里,出现一名女子在深夜卖酒,还放荡妖娆又艳丽?&rdo;贺晓充满同情地看着他,一旁的副将周尧也是忧心忡忡,撞鬼了啊。萧澜:&ldo;……&rdo;杨清风道:&ldo;以后要更小心些。&rdo;萧澜点头:&ldo;徒儿记住了。&rdo;但光记住还不行,晚些时候,周尧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伙道士,硬是给他做了一场法,方才将人放走。萧澜顶着一身草木灰去找师父。杨清风安慰道:&ldo;日子久了你就会知道,这位周副将什么都好,就一点,管得太宽。&rdo;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过问,这下可好,还多了个驱魔的职责。&ldo;我来可不是告状的。&rdo;萧澜掸掸身上的灰,&ldo;是想问师父,边关最近战事如何?&rdo;&ldo;小打小闹,却头疼得很。&rdo;杨清风道,&ldo;耶律星心眼颇多,他知道夕兰国人少,不是楚国大军的对手,便将队伍分散成数十支,平日里就隐匿在大漠中,找都找不到,到了要作战的时候,再传书将他们集结起来,幽灵一般神出鬼没,不见踪迹。&rdo;萧澜道:&ldo;早知如此,先前在阳枝城的时候,就该宰了他。&rdo;&ldo;先别提耶律星了,说到阳枝城,明玉现在怎么样了?&rdo;杨清风问。萧澜道:&ldo;虽说没了记忆,可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不会再被烦心事所扰,挺好。&rdo;杨清风点头:&ldo;你能这么想,自是再好不过,此番既然来了西北,就暂且忘了那些儿女情长,安心做些事情吧。&rdo;……阳枝城内,陆追闲来无事在街上逛了一圈,面前少说也被丢了七八个手帕,香喷喷的,有的绣鸳鸯,有的绣莲花。阿六心里很慌,催促道:&ldo;爹,爹,咱回去吧。&rdo;&ldo;我先前,&rdo;陆追突发奇想,&ldo;有心上人吗?&rdo;阿六顿时陷入纠结,若说没有,万一有媒婆找上门,他爹脑门发热答应了呢!可若说有,那人在何处,为何现在又不见了,这种迂回曲折的故事他实在编不出来。于是只好小心翼翼道:&ldo;爹自己觉得呢?&rdo;&ldo;看你这模样,那八成是有过了。&rdo;陆追停下脚步,&ldo;说清楚,是谁不要谁?&rdo;&ldo;没有没有。&rdo;阿六赶紧摆手,急中生智道,&ldo;爹的命格不好,不能有心上人,也不能成亲。&rdo;&ldo;我的命格不好?&rdo;陆追意外。阿六沉重道:&ldo;天煞孤星。&rdo;陆追一拳砸到他胸口:&ldo;天你个头!&rdo;阿六叫苦不迭:&ldo;总之这两年里,爹都不能动凡心。&rdo;旁边恰好路过一个浪荡公子,本来就对陆追颇看不惯,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哈哈大笑:&ldo;真当自己是九天仙女儿,还动凡心。&rdo;陆追:&ldo;……&rdo;阿六:&ldo;……&rdo;晚些时候,全城人都知道了,陆公子不能轻易动凡心。&ldo;这像是追影宫沈公子的故事啊。&rdo;百姓拿着话本很疑惑。&ldo;一样一样。&rdo;书商唾沫星子飞溅,&ldo;大家都是仙友,一个地方来的,一个地方。&rdo;销量火爆,供不应求。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除夕。陶玉儿亲自替陆追做了一身新衣,没有选他惯穿的白色,而是用了鹅黄的云锦,配了蓝色的腰带,又亮眼又挺拔。岳大刀道:&ldo;公子可真好看。&rdo;陆追在桌上铺开红纸,一口气写了十几副对联,除了贴自己家门口,剩下的统统打发阿六拿出去送,百姓看着那龙飞凤舞连成一片的草书,翻来翻去很嫌弃,一个字都不认识,最后还是看在陆公子的面子上,才勉强收了下来。阿六喜笑颜开跑回小院,道:&ldo;爹是没看到,我才刚拿出去,嚯,抢完了啊!&rdo;&ldo;是吗?&rdo;陆追挽起袖口:&ldo;那我多写一些。&rdo;还是不要了!阿六头皮发麻,硬是将人推进了前厅,喝茶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