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花树间,青石小路上,容辉没话找话:“不知沈兄弟和当今‘丽江真王’世子怎么称呼!”
“正是表哥呀!弘孝十五年,舅伯改封至丽江,回京谢恩时,我们还见过!”沈时飞目光锃亮,欣然询问:“怎么,李兄也认识世子爷?”
容辉微微一笑,迈开方步,边走边说:“弘孝十三年,我奉命去金城,暗中保护世子,曾见过他出手。没想到,他竟然是位剑修,果然是人中龙凤!”
“啊!”沈时飞失声低呼,反应过来,试探着问:“弘孝十三年,那不正是蛮子打金城和宁夏那会?竟然连他都出手了,当时的情况定然十分危急。想必若非李兄出手……”拱手一拜,欣然邀请:“既然有这番缘故,兄弟一定要和李兄干一杯。我来的时候,特地带了两箱‘霸王别姬’,一会喝它!”
“霸王别姬?那可是贡酒……”容辉听着耳熟,顺着话问:“可真能让霸王醉得,连虞姬也不认识?”
沈时飞听言大笑:“别说是霸王不认得虞姬,男人醉的得不认识女人,都不稀奇!”伸手相请:“上回我一个表弟,就是泃河元君的公子成亲,就是喝的‘霸王别姬’。结果三杯烈酒下肚,被抬进洞房后就睡着了,新娘子怎么都喊不醒,闹了个大笑话……”直上高台。
歌风台上,灯火辉煌。东厅宽足四丈,深达十丈。漆木矮几前,老者端坐上手。容辉和沈时飞东西对列,斜几侧坐。刘靖、柳飞絮、张珣、魏无枝对坐下手,再往下是公卿子弟,最后才是各处都司选上的将领。众女子在西厅就坐,猫熊得了一盆春笋,趴在容辉身后享用。
灯盏辉映间,美酒佳肴前,老者自持身份,微笑不语。容辉此刻方知,其他仙门所派,竟多是女弟子。索性大饱口福,只待明天点完卯后,向老者告假,四处走走。或在屋中潜心修炼,结业再来,以免和那黄霁景纠缠不清。
沈时飞长袖善舞,举起酒坛,欣然招呼:“大家别客气,过了今晚,大伙可就得勒紧裤腰带受苦了。来来来,我们先敬上位一杯!”当先撕开坛封,醇香四溢。“咚咚咚”倒下一盅,端碗吆喝:“昔年高祖击缶高歌,问‘安得猛士守四方’,何其壮哉!时过千年,仍当秦时月下,歌风台上,却有列英豪环顾。此情此景,不该痛饮一杯吗?”
老者见他说得抑扬顿挫,不由好笑。微笑举杯,轻抿一口,细细品味。众人见了,连忙举杯,欣然附和:“说得好”“干!”“干了!”……双手捧杯,低头敬向上位,仰头喝下,不住赞叹:“好酒,好酒……”
沈时飞分三口喝下,长长舒出口气,已是面如霞飞。连忙举筷夹起一簇酸笋咽下,压住酒气,又招呼众人:“有宴焉能无酒,有酒焉能无令?我先说个规矩,大伙依律行事……”
他说话间环顾四周,见众人看向自己,洒然一笑,索性站起身来,朗声招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物生灵,受之天地,人存世间,岂能无感恩之心?大家相聚于此,岂能无缘?不如先为‘先天地君亲师’,平推五杯。然后我再报幕,大伙一出一出地来……”举坛倒酒,端起一只玉杯招呼:“来,若非天地造化,焉有如此好酒,我们先慕天恩……”
众人初来乍到,亦非等闲之辈。一杯烈酒下肚,已是热血沸腾,更不想在人前示弱,纷纷举杯附和:“干……”又喝一杯,酒量差的飘飘欲仙,纷纷放开芥蒂,开始和邻座报起“家门”,说起“平生”。
沈时飞坐下吃菜,抬起头见众人有说有笑,一团和气,心里不由得意。又倒了杯酒招呼众人:“来,第二杯,咱们齐感地德。我分三口,各位随意……”举杯轻抿一口,询问身边刘靖:“刘师兄的伤势,还好吧……”
其余人相互碰杯,或一饮而尽,或小口慢啜。相熟的说起往事,新识的问起名讳。同域的论起家乡,同姓的攀起辈分。或说道同一个人,或说到同一件事,无不是相见恨晚。更有的已先倒上第四杯酒,只等沈时飞再发酒令。三慕君惠,四念亲情,五敬师恩。五杯酒后,已是一堂酒气。
容辉盘坐席上,品酒之余,忽听莺声燕语,潮水般自西厅传来,微微一怔,侧身笑问魏无枝:“她门也闹酒吗?”
魏无枝端杯轻笑:“她们闹起酒来,可比我们还疯……”端杯敬向容辉,轻抿一口,顺着话说:“都知道李兄和黄家小姐有亲,可在下怎么看李兄和朱师妹更熟,你们还先认识吗?”
“当年,我被赶下丹霞山游历,碰巧认识了朱师妹,都是成年往事,不提也罢……”容辉随口解释,顺着话问:“倒是没喝上魏兄和萧师妹的喜酒,来,在下祝你们龙凤呈祥……”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魏无枝举杯相陪,欣然道谢:“承李兄吉言,我也预祝李兄和黄小姐共成大道!”说着又倒一杯,分三口饮下,长长呼出口气:“好酒!”
“那也承你吉言!”容辉陪下一杯,举筷夹起一束青菜,咽下压住酒气。灯盏之前,稍挪坐垫,凑到魏无枝身边,压低声音问:“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魏兄是过来人,你说我准备我多少聘礼合适?”连饮两杯,只觉眼眶发热,更远处光影流转,已和自己无关。耳中唧唧歪歪,听而不闻。
“聘礼不在多,一在实用,二在拿得出手……”魏无枝面如霞飞,目光迷离,侧过身给容辉出主意:“最好是黄小姐拿着就能用上,拿出去还长脸的……除了宅子和田庄,和她功法相符的法宝,也必不可少。最好是找炼器师,订几套和你们功法相符,而且成双成对的法宝……”
容辉一想也是,恍然大悟,暗暗记在心里。蓦然回首,铜盆已空,却不见了一禽一畜。心念微转,不由皱眉,连忙商量魏无枝:“那两只畜生跑那边去了,要不魏兄陪我一起去看看,把那两个家伙唤回来?”
魏无枝双眼发亮,指着容辉笑问:“李兄是想看黄小姐吧,直说嘛……”坐正身子,招呼另一边的张珣:“要不我们去对面敬一杯酒?”张珣喝得眼圈通红,欣然答应,又喊上柳飞絮。五个人相互搀扶,一起去往西厅。
容辉从前门边走进西厅,见群花怒放,心头一荡。又见猫熊在西厅中,正给众少女打滚翻跟头。雏鸟跟着猫熊转圈,仰头叫唤。一禽一兽,都似喝喝了酒。他不由皱眉,一阵头疼:“别人的灵兽都虎虎生威,这两只畜生,丢人呐……”沉声低喝:“给我过来!”
猫熊吓了一跳,一个跟头没翻好,倒在地上,看见容辉,一阵哆嗦,爬起来就跑。雏鸟反应过来,扑腾双翅,窜上熊背,连声催促,直斗得群淑大笑:“看呐,这就是李真人的座下灵兽!”“想他也是个风趣的人!”“你看这熊,多通人性,等哪天下了崽,我们也去讨一只?”……
“跑?”容辉一阵头疼,皱鼻轻哼,神念转空。猫熊喝酒不少,跌跌撞撞,眼见身前荡开一股波纹,收势不急,一头钻入。
群淑愕然,随后反应过来,纷纷招呼:“澄溪元君,你的道侣来找你了!”“还不去敬一杯酒?”“瞎说什么?李师兄,还不来给你的道侣敬一杯酒?”……或睁眼端瞧,或暗送秋波。或低头掩面,或视而不见,端是群芳争艳。
容辉恍恍惚惚,见众人喝的是葡萄酒,只觉淡如清汤,一点兴致也无。不由摆手,转身就走。萧采薇见魏无枝喝得迷迷糊糊,连忙起身上前搀扶,沉声询问:“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蹙眉轻嗔,灿若桃李。
田萌、姬冰,从善如流。众少女见了,纷纷鼓动黄霁景:“愣着干什么,去啊!”“给他下马威看看,让他还敢喝酒!”“圣旨都下了,由得你反悔吗,还不跟去!”“这个时候,可是敌人最虚弱的时候,你可小心被人钻了空子哦?”……你一言我一语,各献锦囊,比菜场还热闹。
黄霁景却目不斜视,低头饮酒。目光迷离,早已人世不知。七人离开,随即有人离席。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片刻后人去楼空。
鼓响六通,已是卯初时分。苍穹如木,星辉朗朗。歌风台上,灯火通明。众男子各戴网巾,穿窄袖青衫,罩对襟马甲,依次站高台二层东面。众少女各梳盘髻,头戴狄鬓。穿青衫半臂,凤尾长裤,依次站在高台二层西面。
老者换了件大带深衣,背负双手,凝立台顶。灯前星下,遥望南天,训诫众人:“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诸位来此,一非修炼神功,二非锻炼体魄。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所能示者,不过是一股精神。能领悟多少,还得看个人资质。下面,有名者出列!”
话音刚落,殿下一个青衣文吏小跑至他身边,展开表册,高声念诵:“李容辉、魏无枝、张珣、柳飞絮、黄霁景、萧采薇、姬冰、田萌。”
容辉站在排头,听言微怔。看向身后魏无枝,见他也不明白,只好拱手应了声是,当先走出。见对面黄霁景、萧采薇等依次走来,不由纳闷:“难道是四位灵君,一起打了招呼,特地让我们几个一组?”眼见那文吏快步走下石台,又往东去,只好跟上。随后转过石台,只见空地上停着一列雁型法器,顿知要去“鬼谷”,向旁看了一眼,欣然跟上。